阿卡的狂想〔毒電波，慎入﹗〕(完)

聞語騫

　　突破夜色的，是車廂前的兩道燈光，激烈的磨擦使得輪胎悲鳴。不，悲鳴的應該是我的耳膜﹗拖曳著深刻的剎車痕，車子向我撞了過來。同樣的事情，我曾經歷過一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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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I

　　老師說，數學是絕對的。

　　畢達哥拉斯認為，數字是神秘的。

　　我們被告知，只是算式寫對，便可得到正確的答案，正確的答案﹗所謂正確即絕對。不習慣的話，亦可稱之為『唯一』。那沒有答案呢？沒有答案數學上稱為無解。無解的題目，一般不太在試卷上出現。也就是說，計算是一個歸納過程。然而，算式卻可透過演繹法獲得。創立演繹法的笛卡兒，是哲學家也是數學家。

　　所謂的準確，是建基在一個標準上的。一加一等於二是鐵則，我們自小建構的鐵則。一克加上一克，是否等於兩克？儀器測量的結果，這裡各有一克的物質。問題是，儀器準確嗎？經驗知識真確嗎？人類定立的尺度有指向真理嗎？我們不能保證『這一克』與『那一克』全然相同。我不相信完全的、徹底的相同。譬如，有個東西叫小數點，也有另一個東西循環小數。循環小數有它的神秘性。

　　正因神秘，數學才好玩。也不知自何時起，我將數學當作玩具。其他小孩所厭煩的，我卻是樂在其中。記得最初的時候，機率這玩兒教我著迷。那時候的我，還以為有一天能以數學計算世間的一切變數。計算宇宙萬物？這恐怕是神的領域了。

　　喜歡不需要理由。對我來說，數學的價值在於它的存在本身。其他的科目我統統討厭，我只喜歡數學。也因為這樣，我唯一擅長只有數學，附加數、應數、純數都不是問題。打個帥氣的比喻，我好像看到了所有算式的破綻。

　　我講過，沒有絕對的『唯一』。然而，這是我的『唯一』。

　　好像扯遠了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II

　　窗和陽光和煦，室內窗明几淨，空間很是廣闊。至少，比中學教室大多了。環視四周，盡是各式各閒雜人等。讀報紙的大叔大嬸、吃午飯的員工、溫習功課的考生、帶小孩的老太太，還有純粹來吹個冷氣的老伯。這些明明是大學飯堂，外面的人卻比學生還多。我跟大伙兒佔了一張桌子，眼前放著一副版圖遊戲。我對面是阿頓、他左邊是阿湯、我的右邊，阿湯的前方，則是我師弟細輝。所謂師弟，當然不是說我倆是練武之人。細才是低一屆的學弟，我半拉半騙的把他帶到這裡來。

　　「這位是細輝。」

　　三人互相打了招呼，馬上就開始遊戲。四個人裡頭，只有阿頓是大學生，阿湯自修重考，我今年也得考高考了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III

　　班主任要大家寫選科志願，還要貼在壁報上。幹﹗我選科關你鳥事﹗八大的的科系，說多真的很多，我能卻的卻不多。醫學和法律不是我們這種學校的學生選的。中大人類學、浸大社會學？請殺了我吧。甚麼傳理金融公管我是寧死不屈。說得激昂，實際上考不考得上也是個問題。每做完英語運用的考古題，我總是想挖個地洞躲進去，從始再不出來。

　　唉﹗

　　我靠著欄杆，臉上就是一副不爽。這時候，細輝拍了拍我的肩。「嗨，阿卡。」阿卡是我的綽號，他沒有叫我師兄。沒關係，反正這個城市不吃這一套。「在煩惱甚麼嗎？」細輝問道。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蠢樣，下一年高考有你受的﹗為了表示自己的氣量，我把填報志願的事告訴了他。不過，開口之前，我還是禁不住嘆了口氣。

　　「雖然不能感覺，但我能理解你的痛苦。」

　　細輝怎麼了？一板正經的樣子何止難得，直是稀奇至極。等等，甚麼感覺的、理解的，他是欠揙了對吧。

　　「因為『畏』，人不得不採取立場。」

　　「咦？」

　　「人不得不選擇，不選擇也是一種選擇。」

　　搞甚麼鬼啊﹗與其說我不爽他故弄玄虛，不如說我聽得傻眼。察覺我神色有異，細輝解釋道︰「是海德格爾。」

　　海德格爾我有聽過，是德國一個存在主義哲學家。細輝的興趣是哲學，我到過他房間。裡面的景象是課本狼藉一隅，一整櫃的哲學書倒是井然有序，連分類都做好了。甚麼甚麼主義的我看得不太懂。還是這句，這城市念哲學比念數學還慘淡。況且，他成績和我一樣爛，能不能考進大學都成問題。職業進修學院他蠻排斥的，這點跟我一樣。

　　「另外一種說法是——人生存必需選擇，不選擇等於放棄一切。然而，選擇是痛苦的。人感到痛因而存在。」

　　「等等，這好像在哪裡聽過？」

　　細輝笑著離開了。

　　一個小時過了，我在操場一隅。湛藍的天空很清澈，很深遂。明明是大氣折射的現象，這瞬間卻感到無盡的深遂、無限的靜謐。在某個時候，我恢復了意識。

　　我從沒有告訴別人，自己的偶象是約翰‧尼殊（詮），志願是在大學過著整天玩賞數式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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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對了，大學聯招選了科沒有？」阿頓問我說。

　　「跟數學有關的都選了，剩下的亂填一通。」

　　阿頓看上去沒甚麼驚訝。他自己是念歷史的，反正我們是一群怪人。以這個城的標準來說，的確是這樣沒錯。

　　只見阿頓放下了手中的板塊。

　　「這麼一來，你的道路被切斷了。」

　　「啥﹗？」

　　「版圖遊戲就是損人不利己啊﹗」

　　接下來的幾個小時，大家玩得很高興，彷彿時間也為我們停住了腳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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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語騫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IV

　　上一年，同一個月份。

　　不知算幸運還是不幸，我出了車禍，住進了醫院。躺病床的日子還真夠長，長到讓人不堪回首。出院之後，學校的進度我完全跟不上，特別是那該死的英文，不管怎樣寫都是錯的。世上有很多窮苦學生求學的辛酸故事，這些故事被渲染，被視為榜樣。不論是甚麼時代，社會就是會建構出一些『東西』。

　　很遺憾地，他們是他們，不是全人類；人類是人類，不是某幾個人；阿卡是阿卡，不是全人類也不是某幾個人。

　　之後的日子裡，我把所有的事拋諸腦後，只把玩我的數學。沒有責任，心情輕鬆愉快。

　　人們拚命進大學，讀好科系，找好工作。這個城市，這個社會是巨大的機器，各個小零件日以繼夜的運轉——勞動、消費、再勞動、再消費……要養家活口的固然沒有選擇，生活條件較好的年輕人，都好像只是吃、睡、拉，再做那檔事。

　　有人說這是人類社會，或者更進一步，是資本主義社會。我不會這些，中五的生物課本告訴我，人是生物，生物要維生。所謂科學，其實是一種機械論。

　　機械論……

　　這麼說，生物是機械，靈長目人科人屬智慧人種也是機械。好像聽說過，所有科學都是物理學。想的也是，任何物質都由原子組成，原子的運動則由原子物理學解釋。原子組成分子，分子組成物質，物質組成生物。所以，人……人是一堆分子？人是一堆原子？

　　人是機械。

　　機械是最中肯的，機械沒有立場。難道你家的電腦有立場，有價值觀？

　　太好了，機械不用選擇。機械不會有痛苦﹗

　　一切遵從物理定律。生是如此，死也是如此。

　　奇怪，為何想到了『死』？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V

　　高考放榜，我考不上。

　　職業進修學院的刊物我早就丟到垃圾桶裡去了。現在大概被送到焚化爐或填補區吧。副學士我不想讀，也不會讀，已經沒有退路……

　過了很多天，我接到阿頓的電話，他們在某大的飯堂玩版圖遊戲。我笑了。我單刀赴會。遊戲玩得高興，時間是靜止的。我確實感受到這點。

　　機械不用選擇。不用選擇，自然沒有痛苦，因為機械是死物。死物，是死物。放榜後，阿卡這個人已經死了。不，從來就沒有阿卡這個『人』，他——正確來說是它——是死的。墮落，最終墜入了『死』。

　　『死』是何其的輕鬆。一切無始無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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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比起痛覺，我首先感受到排山倒海的震撼力，內臟如岩漿般翻騰。在別人來看，這副光景應該是慘不忍賭的，血肉橫飛教人作嘔。身子在半空，絲毫感覺不到重心，耳孔有東西流出來，眼前是狂亂的世界。視覺已經不重要。

　　痛，翻天覆地，吞噬了阿卡。筋骨都撞散了吧。痛是生之證明。

　　不，不對。

　　痛是亡者的安魂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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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語騫

　 　詮︰數學家，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，其事跡被改編為電影《有你終身美麗》。
　　
本文無意針對任何人。

故事情節與現實中的個人、團體、組織無關，如有雷同實屬巧合。
　

dickyleehk

寫法我喜歡

不過結局跳得太快
或者是某人級數不足
某人覺得感悟還不夠

易博

誰說死亡是結束

聞語騫

誰說死亡是結束
易博 發表於 18-11-2009 23:45

願聞其詳。

to d大
從暑假開始就練耍帥用文筆><
結局寫得太倉卒，被你看穿了……
感悟力的問題，請問各位有沒有甚麼加強的方法？

故事都會了，這裡會變吹水題嗎？

dickyleehk

願聞其詳。

to d大
從暑假開始就練耍帥用文筆><
結局寫得太倉卒，被你看穿了……
感悟力的問題，請問各位有沒有甚麼加強的方法？

故事都會了，這裡會變吹水題嗎？ ...
聞語騫 發表於 19-11-2009 00:18

某人也會犯下這種錯誤
單是上一篇的作品就是這樣了
(好吧,請讓那篇石沉大海吧...)

其實最大原因是希望一回內寫完
但寫著寫著又覺得寫得太長
最後就急著收筆了
至於解決辦法?
某人也在找吶...

易博

我總覺得死亡才是開始嘛。
倒是想不到,這篇文會出自討厭數學委員會會長的手筆

榤奇

死亡是另一境界

羅德

個人認為死亡是同時擁有失去與得到兩樣東西的狀態。
失去所有的東西，保括生命。
卻同時擁有了過去所有的東西，回億。
雖說你死了，不能去回想。但是你所擁有的，是確確實實地擁有了。
時間、回億為什麼珍貴？
就是因為不能再擁有，但卻能永遠地保存。
反之，所謂永恆的東西，不會完結的、不會爛的，卻一文不值。
因為你能夠不斷地重用，而不懂得珍惜。
失去的那刻、完結的那刻，是最美好的，因為不能再擁有，已成回億在心中永存，但卻有價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