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短篇小說>門打開的時候

peterlam33

在這一場無了期的戰爭中，人民的性命就變得賤價。特別在交戰邊境，有能力的都遷向國家首都或附近地區，剩餘的人有的做了土饅頭的料子，有的成為敵方的俘虜，有的躲躲避避苟延殘喘，不論如何，邊境就是地獄的代名詞。在這一個時代，成年男子算是稀有資源，而成年女子或未成年女子只是一直等，一直等，只是等她們的愛人回來，這只是她們唯一的心願。在這一個時代，人就是這樣求存。

　　醉臥沙場君莫笑，古來征戰幾人回？這真是一句充諷刺性極高的詩。在一個家庭裡，妻子向自己的丈夫話別，此時電視正在播放新聞：「根據國防部消息，因敵軍逼近首都地帶，要急召十六歲以上，六十五歲以下的男性入伍。」妻子看一看電視，默默不語，看著新婚燕爾的丈夫，丈夫看著她，只是調侃地說：「如何？昨晚還沒有享受完？」話畢，丈夫深深擁抱著落淚的妻子。

　　「沒事的，我很快回來。」丈夫說。
　　「別欺騙我阿，這根本是送死，我不想．．．．．．我不想你一打開門之後就永遠看不見你回來！」妻子斬釘截鐵地道。
　　「別傻吧我的寶貝，我們的國，我們的家被東方來的野蠻人攻擊阿，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還是沉默不語，日後我如何向祖國，家人交代？」丈夫輕輕推開了妻子，妻子被推到梳化，此時電視機微微的燈光映照著一個穿著整齊的軍服，戴著軍帽，腰懷手槍和軍刀，穿皮製的軍靴的丈夫，妻子再次看著，眼神中只是哀求丈夫別打開家門。
　　「寶貝，別這樣吧，我也不想的．．．．．」此時，更多的說話都難以掩蓋兩夫妻的傷痛。丈夫看一看袋中的銀懷錶，深深地呼了一口氣。
　　「你每一天寫一封信放在家門口的信箱，每晚看看璧上的掛鐘，到凌晨第一聲報時的時候，或許你聽到三聲叩門聲，門打開的時候，你就迎接我吧！」丈夫安慰說。
　　「就這樣吧，答應我一定要回來！」妻子道。
　　「嗯！我走了。」丈夫打開了家門，昂首闊步地離開，前面的光景卻是熊熊烈火，屍體堆積如山，殘肢遍地的城市。

　　一步又一步軍步，妻子聽來如此沉重．．．．．．

　　一天又一天過去，妻子每天寫信給丈夫，內容最初表達關心，又害怕丈夫不能回來，叫他好好保存性命。此時新聞播出一段消息：「根據國防部消息，敵軍於湖泊之北遭受我軍的攻擊，敵方死傷無數，我軍成功俘虜敵方的上校．．．．．」此時有三下叩門聲，妻子欣喜若狂，認為丈夫回歸了，急不及待打開家門，看到的是鄰居，他們只是問個安好和送一些食物。妻子面上感謝鄰居的慷慨，但心裡只是有一點點失望。

　　一個半月過去了，妻子仍然不斷寫信以抒想念的痛苦。有某日看到新聞播放：「敵軍重方集結，在首都東面五百里與我軍展開會戰，雙方膠著狀況．．．．．．」妻子面色一變，現在恨不得去找丈夫，此時又有三下叩門的聲音，這三下聲音如此沉厚，妻子立即打開家門，看到一名軍官。

　　「你好，太太！我是布萊恩少將，今次專程代表總理大人送這封信予太太，你先生已經在會戰中殉國，請核對名牌的資料．．．．．」少將還沒有說完，妻子就暈倒了。

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妻子醒了，身旁是鄰居。

　　「啊！太太，你誤會了。」鄰居說。
    「什麼誤會？他說．．．．．．他說．．．．．．」妻子痛哭起來。
　　「啊！那位少將大人真糊塗，把名牌送錯了地址，你老公還在生！」鄰居興奮地道。
　　「真的嗎？現在我老公如何？」妻子道。
　　「聽少將說，你老公升了軍階，已經是上士了，還在東方五百里與東方巨熊爭持中。」鄰居安慰道。
　　「太好了，太好了！」妻子道。

　　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欣喜，無法用筆墨書寫的愉悅，這正是妻子的感受，這正是妻子的昐望。此時妻子又聽了三下叩門聲，這一次是鄰居應門，鄰居看到的是一個穿白袍的醫生。經過一輪診斷後，只是向妻子打了一服鎮靜劑，然後告誡勿暴喜暴憂和多休息後就離去了。

　　春去秋來，這令人覺得時光流動得太慢，只少妻子會這樣認為。有某一天，妻子打開電視機時，有一段突發新聞：「這一天，是一個灰暗的天，我們的總理向東方的巨熊投降了，士兵們也棄械投降．．．．．．」妻子聽了這個消息後，太高興了，高興的是丈夫可以回來了，妻子這一次寫信都特別快樂，似抹走了多年來的煩惱和鬱悶，寫完後，把信放在家門信箱最頂，然後輕快地回家。

　　可是，太奇怪了，妻子等了一個月，並沒有人任何叩門。沒有丈夫的叩門聲，沒有鄰居的叩門聲，也沒有少將的叩門聲。妻子低吟：「為什麼，為什麼？是我寫信不夠多？抑還是．．．．抑還是？」妻子不敢想像，不敢去推測任何東西，妻子只是每日默默寫信，信的內容有時是思念，有時是懷疑丈夫是否在外遇而不肯回家，有時更是寫一些充滿性慾的句子。

　　這樣，時間流走了十五年的光陰，這個國家也變成民主與自由的中心，人民從分裂走向一統。惜日少婦妻子都變成老婦。

　　這時候，老婦臥病在床，她看看璧上的時鐘，用辛苦的氣力說：「已經是多少個凌晨？」然後她深深嘆息。信箱的信已經積到很厚，一定厚過今年的積雪。此時再有三下叩門聲，老婦來不及應門，門就被打開了，來了一名少年帶著一塊名牌。

　　「太太，是你吧，我的母親已經仙遊了，在她的遺物中找到你丈夫的名牌，應該是時候還給你了。」語畢，當少年拿出名牌，老婦已經哭不出來了，只是微微笑著，用僅存的力氣說：「這是我的命運了。」

　　然後，她聽到三下叩門聲，老婦看看，居然有能力應門，門打開的時候，看到她的丈夫。丈夫慈祥對她說：「我回來了，寶貝！一起走吧，辛苦你了。」老婦回答：「好吧，我讓你對兌承諾。」話止，老婦與丈夫離開了家門，天氣不冷了，又或者因為天氣如何冷，有了至愛都是溫暖的天空吧！

　　少年離開老婦家門的時候，忽然間多了兩隻杜鵑，靜靜地飛向南方的天空。

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