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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華陀》第七章 - 白內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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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19-9-2008 22:33:42 |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|倒序瀏覽 |閱讀模式
第一章 - 心病



  立秋,延熹二年。(公元159年,東漢)

  一個看來只有八、九歳的女孩,她的全身從頭到腳被布帶緊緊包紮著,就連手腳的關節亦已被栓在木板上,全身僵直躺在柔軟的稻草堆上面。

  柔和的曙光透過屋頂上的破洞,散落於女孩如皮球般腫瘀發脹的小臉上。不但她的鼻樑與下顎已經碎裂,就連右目也已經腫瘀得封閉起來,只剩下左目還能夠睜開,正在呆滯地望著身旁窗框上的風鈴。

  一個沒有鈴核的風鈴,只剩下空心的鈴殻,正在無聲地隨風搖擺。

  女孩的眼珠隨著搖擺的風鈴轉動,凝視著鈴身上一條女頭蛇身的雕刻,正在圍繞著鈴身吞食著自己的尾巴。

  殘敗的殿堂中忽然響起一陣單調的腳步聲,正在向著女孩這邊靠近。女孩意圖將頭轉向聲音的方向,卻立刻被頸中刺骨的劇痛制止。臉上僵硬腫瘀的肌肉,使她無法露出痛苦的表情。

  這時腳步聲已在女孩身旁停下。女孩也已看見一個高大寬肩、手長腳長的男人,看起來實在有點像傳說中的古時代人猿。

  人猿般的男人正在低頭凝望著女孩;但見他瘦削的臉上眼眶深深陷落,使他的眼睛看似已隱藏於陰影之中。

  看見這副奇特的模樣,女孩左目中的瞳孔立即急劇收縮,她的呼吸亦隨之急促起來。腫瘀得接近封閉的鼻孔,使她的呼吸異常困難。

  這時人猿般的男人已在女孩身旁坐下,正在從行囊中取出一枝棉條。他把棉條滲入一小樽蔥白汁裡,然後把它輕輕塞進女孩的鼻孔之中。不久女孩的呼吸便漸漸暢順起來,目中的瞳孔亦隨著緩和下來,正在定睛望著這個人猿般的男人。

  人猿般的男人緩緩伸出大而薄的手,輕輕撫摸女孩眼角下腫瘀的臉龐。

 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,打破了殿堂中的死寂。男人很快便聽見身後響起一陣陣急劇的喘息聲。

  「你便是華陀大夫?」人猿般的男人隨著聲音的方向回頭,看見殿外一名蒙面的黑衣人,正在扶持著他全身浴血的同伴走了進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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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殺了我吧……你為什麼還不肯讓我死!」

  無視眼前這名傷者的痛苦喊叫,人猿般的華陀正在為這人縫合胸膛上的刀傷。蒙面的黑衣人雙手箝制著他同伴的雙臂,而華陀則坐在這人雙腿上面,以制止著他瘋狂般的掙扎。

  「爆鳥卵的臭蛋!本大爺可沒要你來救,你再不讓我死的話,小心本大爺把你的頭塞進屁眼中……」華陀抹去這人身上的血跡,跟著為他縫合胸膛上的第二道刀傷。而這人卻更加用力地掙扎著,箝制著他雙臂的同伴亦漸漸顯得十分吃力。

  「士可殺不可辱!本大爺是寧死不屈的!你若再如此侮辱我的話,我寧可橫刀自……」他的話聲忽然中斷;一柄帶血的手術刀已經抵住他的咽喉,握刀的手大而薄。

  他吃驚地望著華陀,發現這名人猿般的醫生也在靜靜地看著自己,瘦削的臉上全無表情。

  感到冰冷的刀鋒緊貼著喉頭上的肌膚,這個剛才不停喊著要死的男人忽然不再出聲。華陀於是便繼續為他縫合身上其餘的刀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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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你從來沒有看見過我們。」蒙面的黑衣人將一塊碎銀塞進華陀手裡,跟著便背負起他的同伴快步離開。

  華陀低頭凝望手上染滿鮮血的碎銀,似已漸漸看出了神。不久他的目光轉向殿堂中的一棟樑柱,隱約看見上面刻著三行文字:「時果雨射,夢盼郎歸吾,聚早離遲。」

  黑衣人的腳步聲已漸漸遠去。良久之後華陀轉向一旁的女孩,隨即發現她也正在注視著自己。

  華陀凝視著女孩腫瘀的小臉,只見她的左目看來實在很像貓兒的眼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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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秋分。

  黃昏。天地間一片寧靜,女孩孤獨地站在空闊的殿堂中心。她小臉上的腫瘀已經消退許多,臉色卻顯得十分蒼白。

  女孩一雙貓一樣的大眼睛,正在直勾勾地望著身前一盤暖水。過了很久之後,女孩慢慢脫下身上的衣服,窗外昏黃的陽光隨即散落於她那佈滿瘀痕的身軀上。

  女孩慢慢拾起澡盤中的抹布,開始往手臂上的一片青瘀處抹擦。漸漸地女孩抹擦得越來越用力,就像是想要洗擦掉皮膚上的瘀痕一樣。很快女孩的手臂已被磨破出血,但她卻還是沒有停手的意思。

  本來靜寂無聲的殿堂之中,漸漸徊響著女孩持續抹擦著皮膚的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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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夕陽西下,廟寺外荒廢的庭院一片寧靜。

  華陀靜靜地站在枯萎的紅柳樹下,靜靜地望著身前地上一個小小的土丘。在昏暗的日落之下,華陀孤獨的身影似已漸漸變成一個黑影,就跟此刻長長拖在地上的影子一樣。

  一塊長長的絲巾被繋在粗厚的樹枝上,正在華陀的面前輕輕飄揚著。絲巾本身的色澤雪白而光滑,然而巾身上卻佈滿了發黑的血跡。

  這時陣陣熱霧正在從廟宇中傳出庭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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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19-9-2008 22:39:21 | 只看該作者
第二章 - 胃病



  正午。華陀把手伸進衣服的口袋裡,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經囊空如洗。

  他轉身回望身後的女孩,只見她瘦小的身軀於寒風中微微顫抖,蒼白的小臉上凸起兩個小小的眼袋,顯得虛弱而憔悴。

  華陀不禁緊緊抓住空著的口袋。他環顧四周不見邊際的平原,又抬頭望向烏雲密佈的天空,只見天地間盡是一片荒涼。

  華陀深深地吸了口氣,隨即又拉起女孩的小手,繼續往西面的方向前行。冰冷的小手一直軟垂著,任憑華陀的大手拖著走。

  強烈的秋風刮臉生痛,華陀立刻擋在女孩的身前,很快他的臉皮便已被吹得乾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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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朝陽村。村落位於狹谷的要道之中,陽光大部份時間都被四周的山谷遮擋著。

  華陀拖著女孩的小手,走進這條陰沉的村落。饑瘦的村民們很快便圍住這兩名外來的陌生人,看來就像是一群群行屍走肉。其中還有幾人正在以饑餓的眼神望著女孩,就像是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。

  女孩直勾勾的眼睛左右轉動,目光掃過身周喪屍般的村民。華陀感到女孩的小手漸漸變得更冰冷,而且還在微微地顫抖著。他立即把女孩的小手緊緊握住。

  這時圍繞著二人的圈子已漸漸縮小。華陀望向身旁的女孩,發現她那雙貓一樣的眼睛比平時睜得更大,瞳孔卻已在收縮。

  華陀微微低首,直視著距離女孩最近的三名村民。他空著的一隻手已慢慢縮入衣袖之中。

  這時村民中的一名老人忽然昏倒在地上。他身旁的老婦立刻跪下,雙手不停推壓著他的肩頭,驚叫道:「老公!老公!你怎麼了?」

  眾村民停下望著地上的老人,一時間顯得不知所措。老婦隨即環顧身周的眾人,哭叫道:「我老公餓暈了!你們有誰快來救救他吧!」

  眾村民不禁面面相覷。華陀突然推開身前的人群,拉著女孩快步走到老人身旁,俯身往他身上數處穴道上推拿按摩。不久老人便慢慢轉醒過來,他的老婆立刻喜極而泣。

  老人看見自己妻子之後,便立刻轉過來望著華陀,目光中漸漸露出失望與怨恨的神情。

  一名站在華陀身後的老者忽然嘆息道:「他本已快將得到解脫,大夫又何苦硬要他繼續等死?」華陀微微轉過了臉,彷彿在避免著與身旁女孩的目光接觸。老婦卻突然雙手抓住華陀的手臂,急問道:「我老公就快餓死了,大夫你能不能救救他?」華陀默默地搖了搖頭。

  老婦怔了半晌,忽然舉起柴骨般的雙拳乏力鎚打華陀,放聲大哭道:「虧你還算是個醫生,卻連這麼一點肚餓也治不了,你這個醫生還有個屁用?」華陀胸膛承受著老婦的鎚打,臉上沒有太大的反應,似是早已習慣這種情況。老人這時突然伸手探進華陀的衣袖裡,抽出藏於裡面的小刀割向自己咽喉。

  老婦忍不住又驚叫起來,華陀卻已及時抓住老人的手腕。老人登時惡狠狠地瞪著華陀,但手腕上傳來的痛楚卻使他罵不出聲來。

  華陀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,只伸出手緩緩地從老人手中拿回了小刀。老人本想用力抓緊住刀柄,但在目光觸及華陀深洞般的眼睛之後,他的手便不由自主地軟下來。

  這時一旁的老婦又「哇」的一聲哭了起來,雙拳不住鎚打她的丈夫,大聲道:「我照顧了你這糟老頭一輩子,每天替你洗衣煮飯,現在你居然就想這樣一死了之?你這樣做怎對得住我?」胸膛承受著妻子的鎚打,老人已忍不住咳嗽起來,衰老的眼睛裡又恢復了本來的絕望。

  華陀收起了小刀,站起來拉起女孩的小手準備離去,卻立刻被大群的村民擋住去路。其中一名臉帶刀疤的獵戶走上前道:「大夫既立志濟世行醫,又怎能如此忍心見死不救?」華陀目光掃過眼前的眾人,發現他們每個人都在瞪視著女孩。其中一人還在喃喃自語:「老子每天連糞便都要拾來吃,已經瘦得快要變成人乾,這女娃兒卻從哪裡長來一身細皮白肉?」

  華陀依然緊握著女孩的小手不放。臉帶刀疤的獵人又道:「你若不放開她的話,我們這裡所有人便遲早會餓死。你放了她便能救活許多人。大夫你還有甚麼好想的?」他忽然對著華陀笑了笑,望向身邊勢眾的人群,又道:「何況現在根本也不由得你不肯了。」

  華陀一直靜靜地聽著,他的左手又已緩緩縮進衣袖裡面。

  看見華陀與眾人對峙著,女孩貓一樣的眼睛又已睜得極大,蒼白的小臉上卻還是沒有任何表情。

  就在相方一觸即發之際,村落中的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陣馬蹄聲。不久一群馬甲鮮明的官兵已在眾人面前停下,本來圍繞著華陀與女孩的村民不禁隨之散開。

  氣勢浩蕩的兵馬站在饑餓瘦弱的村民面前,形成十分強烈的對比。

  看見眼前浩蕩勢眾的官兵,女孩的身子突然顫慄得更厲害,就連嘴唇亦已被嚇得發白。她忍不住緊緊抓住華陀的衣袖。華陀立刻站到她的身前,擋在她與官兵們的視線之間。

  帶頭的中年縣丞從兵隊中騎馬走出來。他環顧四周眾人之後,最終在華陀身前數丈勒馬停下,對著他大聲道:「把她交出來!」

  華陀回望身後的女孩,看見貓一樣的眼睛也在凝望著自己。冰冷的小手卻已把自己的衣袖抓得更緊。

  華陀又望向前面勢眾的官兵與刀光劍影。他慢慢低下了頭,忽然一把捉住女孩的手腕,拉著她快步走向中年的縣丞。

  女孩被強行拉扯著,跌跌撞撞地走在華陀身後。她抬頭望著華陀的背影,貓一樣的大眼睛裡充滿著驚愕與不信。

  看見華陀拉著女孩走過來,中年縣丞臉上露出滿意之色。他身旁一名年輕的縣尉卻已微微皺起眉頭。

  這時華陀已經走到中年縣丞的坐騎旁邊。中年的縣丞伸手正待把女孩拉上馬,華陀突然一巴掌拍在馬股上,馬兒受痛發足狂奔向人群之中。馬鞍上的中年縣丞幾乎被摔下來。

  村民們驚叫著爭相走避,人群中登時亂成一片。官兵們對衝撞過來的村民拳打腳踢,一些被激怒了的村民亦開始把官兵們從馬上拉下來,按到地面上互相扭打。其中有些人更已在搶奪官兵們帶著的軍糧。

  中年的縣丞勉強穩住胯下的坐騎。他拔刀砍殺數名圍攻他的村民,四周張望卻已不見華陀與女孩的蹤影。他立即對著屬下的兵眾大聲道:「暴民們殺了無妨,但梁冀的女兒一定要擒獲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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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黃昏,朝陽村內已經回復平靜。中年的縣丞坐了下來,拭擦刀鋒上的血跡,問道:「這條村的人口總共多少?」

  年輕的縣尉從懷中取出一卷木簡,打開看了看道:「這地方本該有五十一名住民,現在這裡卻少了三人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點了點頭,道:「失蹤了的人不足顧慮,眼下最重要的是尋回梁冀的女兒。」他轉過了頭,看著屬下士兵們在一片空地上挖掘著,喃喃道:「那個人猿般的男人卻又是誰?為什麼要劫走梁冀的女兒?」

  年輕的縣尉沉默了一會,道:「我若猜得不錯的話,這人很可能便是華陀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立刻追問:「你以前見過他?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我們以前曾經服過同一兵役,那時他是營中的軍醫。」說到這裡,他的臉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。

  中年的縣丞注意著他臉上的變化:「就算這人以前真的當過兵,那又有甚麼好奇怪的?」

  年輕縣尉的表情顯得更奇怪:「因為他本該在八年前時便已死去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沉默下來。良久後忽然從地上的屍身上站起身來,道:「不管怎樣,當務之急我們先要抓回梁冀的女兒。那個男人既然帶著個孩子需要照顧,想必也跑不了很遠的。」

  殘陽西下。年輕的縣尉環顧遍地的屍體,臉上不禁露出一陣厭倦之色。

  中年的縣丞眼角瞟著他,淡淡道:「你不必為他們感到難過。那時候我們若不殺人的話,現在死的便肯定是我們。」他看著士兵們把一具具屍體拋進地上的大坑裡,緩緩道:「他們死了,至少還有人為他們埋葬屍身。我們明天若是死了的話,便肯定連收屍的人都沒有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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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夜。華陀緊抱女孩幼小的身軀,狂奔於漆黑的叢林之中。

  四周的樹枝就像是一隻隻伸延著的魔爪,在華陀身上抓出無數處傷痕。最後他終於力歇而倒,眼看懷中的女孩快要被他壓倒在地上,華陀用盡最後一分力量,猛力扭轉肩頭讓自己先行著地。女孩亦隨即倒於華陀懷中。

  女孩掙扎著撐起身子,看見華陀被地上沙石擦得鮮血淋漓的臉頰,她忽然驚叫一聲,拔腿從華陀身旁跑走。

  華陀全身軟癱般躺在原地,靜靜地看著女孩跑走,似已再也無力站起身來追趕。

  不久突然聽得「噗」的一聲,女孩已失足跌倒在地上,著地時手肘被地上的沙石擦破流血。

  女孩跌倒後便再也無力站起來。她低頭把小臉埋藏於雙臂之間,不久雙肩便開始微微抽動起來。直至一陣「沙沙」的聲音慢慢向著女孩這邊靠近。她抬起頭來,發現華陀不知何時已爬到她的身旁,正在從身上取出塊乾淨的手帕,輕輕拭抹著她手肘上的血跡與污泥,然後又取出布帶為她包紮傷口。

  凝望著華陀依然鮮血淋漓的臉,女孩忽然感到鼻子一酸,一雙貓一樣的大眼睛又已紅了起來。

  這時漆黑的夜空中星光燦爛,特別是西方胃宿中的星官,在今晚竟然顯得分外明亮。


胃病 - 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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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19-9-2008 22:41:43 | 只看該作者
第三章 - 高山症 (上)



  子時,華陀背靠著樹幹喘息著。他的雙腳突然一軟,身體隨即虛脫般重重坐到地上面。

  汗水沿著瘦削的臉頰,雨點般滴落在懷中女孩的小臉上。華陀伸手抹擦女孩的臉龐,掌心卻隨即停留在她燙熱的臉蛋上;在微藍的月光映照之下,女孩的臉色顯得一片通紅,她目中的瞳仁卻顯得十分渙散。

  華陀伸手輕輕撫掃女孩的背部,女孩卻忍不住咳嗽起來。華陀輕輕握住女孩的小手,目光同時不住環顧四周漆黑的山林。不久華陀忽然把女孩輕輕放在地上,隨即伏下來把耳朵緊貼在地面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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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中年的縣丞踏著沉重的步伐,飛奔於黑暗的山林之中。八名士兵高舉著火把緊隨他的身後,每個人的臉容都被火光映照得陰晴不定。

  年輕縣尉的頭微微低垂著,正在凝望著中年縣丞的背影。眾人的呼吸聲卻漸漸地粗重起來,就連腳步亦顯得越來越沉重。不久隊伍後面一名乾瘦的士兵腳步一絆,身子隨即仆倒在地上面。

  其餘的士兵腳下依然毫不停留,這名乾瘦的士兵急忙從地上爬起來,拔腿趕上走在前面的眾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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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少女的腳步突然一絆,身子亦隨即往前仆倒。著地前的一刻少女急忙扭轉肩頭,讓自己的身子先行著地。她懷中手抱著的嬰孩受到震盪驚醒,立即放聲大哭起來。

  臉帶刀疤的獵人停下腳步,轉身大步走向地上的少女,伸手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扯起身來。少女懷中的嬰孩立刻哭得更大聲,獵人忍不住一腳往他踢過去。少女急忙抱住嬰孩往地上一滾,獵人的腳立刻重重踢在少女的背脊上。

  少女在地上捲縮著身子,雙臂把嬰孩緊緊抱在自己的胸膛上。獵人低頭望著地上的二人,忽然又伸手一把抓住少女的頭髮,跟著強行拉著她繼續上路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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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華陀伸手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,拉著她往地上一片莽密的草叢中伏下。

  沉重的腳步聲漸漸向著他們這邊靠近。女孩身子軟軟地伏在潮濕的草地上,就連她的頭也已軟垂在厚厚的草堆上面。華陀伸手撥開擋住她鼻孔前的雜草;他們身周的草堆亦隨即被撥得「沙沙」地微微作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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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中年的縣丞突然止住腳步,同時伸手往旁邊一擺,他身後的眾人立即全部停下了腳步。

  中年的縣丞伸手往前方指了指,眾人隨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。不久他們便從昏暗的火光之下,隱約看見數丈外有一堆草叢正在微微擺動作響。

  中年的縣丞轉身面對著眾人,舉手五指一曲握成拳頭。眾士兵立即弄熄手上的火把,叢林中頓時回復一片漆黑。

  中年的縣丞攝手攝腳走向草叢堆處,他屬下的兵眾亦靜靜地緊隨身後。當他們走到草叢堆前三呎之時,中年的縣丞慢慢拔出身上的佩刀,盡量不讓自己的動作發出任何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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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腳步聲已離二人身前不及三呎,華陀緩緩拔出身上的小刀,盡量不讓自己的動作發出任何聲音。

  雪亮的刀鋒反映著淡淡的月光,女孩的身子頓時微微一顫。華陀伸出沒有握刀的一隻手,輕輕握住女孩冰冷的小手。他握刀的手隨即一轉,將雪亮的刀鋒埋藏於地上泥土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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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中年的縣丞已在草叢堆前停下來,同時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鋼刀。

  「不好!」那名乾瘦的士兵忽然失聲道:「縣丞大人要殺了他們!」他身旁的年輕縣尉臉色頓時一變,中年的縣丞已經揮刀劈向身前的草叢堆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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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華陀突然從草叢堆中彈起來,衝過去把臉帶刀疤的獵人重重按到樹幹上,同時反手將小刀架在他的頭頸旁。

  臉帶刀疤的獵人滿臉冷汗,睜大了眼睛望著眼前這人猿般的男人。

  二人默默地互相凝望著,直至一陣嬰孩的哭啼聲打破了死寂。華陀的眼珠轉到眼角之中;月光下只見一名眼睛像枯木般黯淡的少女,正在靜靜地站在一旁凝視著二人,而嬰孩的哭啼聲正是來自她的懷抱之中。

  華陀瞟視著這名少女,又轉過來望向獵人佈滿冷汗的臉龐,手中的小刀隨即慢慢從獵人的頭頸旁移開。

  獵人立即重重地鬆了口氣,華陀突然轉身跑向草叢堆處,抱起藏匿在地上的女孩拔腿跑走。

  看著華陀的背影漸漸消失於叢林中深處,獵人的身子隨即虛脫般重重坐到地上,同時伸手摸了摸頸旁那道淺淺的血口。

  少女依然靜靜地站在一旁,她那無神的眸子似已變得更黯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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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沉重的鋼刀劈進草叢堆之中,卻聽不見預期中的慘叫聲。

  士兵們誰也不敢開口說話。年輕的縣尉從懷中取出火刀與火石,點著了手中的火把。不久眾人便看見一條斷了尾的大蛇,正在慢慢地從草叢堆中爬出來,斷尾處還在流著血。

  中年的縣丞大叫道:「爆鳥卵的!」跟著揮刀猛地將這條蛇的頭劈下來。

  年輕的縣尉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著,待他停下來之後便立即道:「縣丞大人請冷靜一下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霍然轉身直視著他,沉聲道:「你說甚麼?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大人倘若誤傷梁冀女兒性命的話,那我們便無法回去交差了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瞪視著他,冷冷道:「你幾時認為自己有資格教訓我的?」

  年輕的縣尉壓低聲音道:「屬下只不過想提醒大人,這裡的兄弟們全部都有家室的。屬下懇請大人不要為了私仇而違抗皇上聖旨。」中年的縣丞臉色頓時一變。他環顧身周的屬下兵眾,只見他們的臉上大多都露出了迷茫之色。

  中年的縣丞又轉過來,對年輕的縣尉道:「反正皇上也只是想要處死那女娃兒而已。我現在親手殺死她又有何妨?」

  年輕的縣尉從眼角瞟了瞟那名乾瘦的士兵,又轉過來對中年的縣丞道:「那也是只有皇上才有權定奪,我們能夠做的只有奉旨行事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沉下臉來,冷笑道:「就憑你也配來告訴我該怎樣做?何況我始終也是你的上司,我不聽你說的話,你又能怎樣?」

  年輕的縣尉默默地凝視著他,突然以最快速度拔出背上的弓箭;搭箭拉弓把箭頭瞄準著中年縣丞臉前不及三吋。中年的縣丞大驚伏下閃避,年輕的縣尉於是放開了弓弦,將羽箭射向中年縣丞身後數丈外的叢林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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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華陀伏下避過射向自己的羽箭,隨即抱著女孩向著西面拔腿狂奔。

  「在那裡!」追兵們的呼喝聲不時從身後不遠處傳來。女孩瑟縮於華陀的懷抱之中,她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。

  四周橫生的樹枝漸漸變得更莽密,華陀忽然一手扯下身上破爛的外衣,飛快地把它厚厚包裹住懷中的女孩。女孩忍不住抬頭望向著華陀,卻立即被他的手強行按回到懷中。女孩隨即感到身上一陣陣碰撞;她身上的衣服已被四周的樹枝擦出無數處裂痕。

  女孩把小臉緊緊貼住華陀的胸膛,只覺陣陣熱液不時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面。她掙扎著想要抬頭張望,後腦卻一直被華陀的大手用力地按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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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眾官兵停下了腳步,正在望著眼前樹木橫生的一片野林。中年的縣丞拔出身上的佩刀,便要劈下前面阻擋著去路的樹枝。

  年輕的縣尉拉住他的手臂,沉聲道:「我們這樣從後追趕他們的話,走不近數丈時便會被他們聽見的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將佩刀回鞘,冷冷道:「難道我們就這樣讓他們跑掉?」

  年輕的縣尉低頭沉默了一會,道:「那個華陀剛才強行衝進這片野林之中,他身上定必會受盡皮肉之傷。他若不想失血過多而死的話,便一定會先停下來休息一會,順便包紮好自己身上的傷口。」他環顧著身周的眾人,又轉過來對中年的縣丞道:「大人可以帶領四人先向著西南方伏地慢行,繞到華陀的前面分散設下埋伏,待至二刻之後屬下與留在這裡的三人從東北的方向開路前行。那個華陀聽見我們劈樹開路的聲響,必會向著西南的方向逃跑,那時候大人預先到達那裡的兄弟們便能夠伏擊將他擒住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沉默了一會,隨即冷笑道:「只怕等不到二刻的時份,那頭人猿便已帶著那女娃兒跑得老遠,那時候我們便更加追趕不上他們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搖頭道:「只要華陀還未發現我們的蹤影,他便暫時不會繼續趕路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忍不住道:「你為何如此肯定?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從朝陽村到這裡的一路上,我們走的全是上山的路。而梁冀的女兒不但體質虛弱,而且自幼便嬌生慣養於大將軍府中,必然還未能完全適應高山上稀薄的空氣。華陀如果繼續強行帶著她趕路的話,那麼她便遲早會因為氣血不足而病倒,嚴重的話甚至可能會死去。」他凝望著中年的縣丞,又道:「那個華陀既然是個行醫的,便肯定會明白這個道理。所以他暫時是不會隨便跑走的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又冷笑一聲,道:「那二人既然已經不能再走得遠,我們便更應該立即趕上前捉住他們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立刻沉聲道:「華陀若發現我們追趕上來的話,他便會被迫得別無選擇而立即跑走。大人剛才也看見過他逃跑時的速度,到時候我們便很可能再也追趕不上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瞪視著他好一會兒,終於冷冷道:「你以為你的法子能夠行得通?」

 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:「大人若有更好的策略的話,屬下便懇請大人賜教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又瞪視著他良久,跟著環顧身周的屬下兵眾,只見眾人也正在默默地望著他們二人,誰都沒有開口說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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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獵人頽然坐在地上的柴火堆前,少女則懷抱著熟睡中的嬰孩,二人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。不久嬰孩漸漸從睡夢中哭醒過來,少女於是轉身解開了上衣,背對著獵人將嬰孩環抱至胸前餵奶。

  獵人坐在一旁看了一會,突然衝過去一手抓住了少女的肩膀,另一隻手同時推開她懷中的嬰孩,跟著低頭猛地吸吮她的乳房中的奶汁。

  少女頓時大驚失色,伸手用力想要推開壓在身上的獵人。無奈少女完全力有不及,她只有不斷地扭動著上身,極力想要擺脫獵人吸吮著的嘴巴。

  獵人突然一巴掌重重摑在少女臉上,少女立即被打得跌倒在地上。

  本已受驚的嬰孩立即又大哭起來。獵人瞪眼看著她們二人,忽然伸手抓住這嬰孩的手臂,另一隻手同時拔出身上的匕首,拉著他大步走向地上的柴火堆旁。

  少女慌忙撲過去抱住了獵人的腰。獵人轉身一腳把少女踢開,跟著把嬰孩按倒在地面上,隨即伸手撕裂他身上的衣物。

  嬰孩哭叫著雙腳不停亂踢。獵人一手按住嬰孩的胸腹,另一隻手舉起手中的匕首。少女衝過來撲到小孩身上,把自己擋在嬰孩與獵人之間。

  「滾開!」獵人大聲吼叫:「我們連自己也快要餓死了,又哪有能力養活這個小雜種?我們不吃東西的話又怎能夠活下去?」

  少女緊緊地閉上眼睛,低著頭把嬰孩緊緊地抱在懷中。

  獵人瞪視著她們二人。不久他的嘴角忽然微微牽起:「既然妳如此關心自己的弟弟,那便由妳來代替他如何?」

  少女抬頭望著獵人帶著刀疤的臉龐,只見他的鼻孔亦已因粗重的呼吸而擴張起來。

  少女忍不住縮起了身子。獵人注意著她臉上的表情,緩緩道:「為了自己的弟弟,妳是不是願意犧牲自己?」

  少女低頭凝視著懷中的嬰孩,黯淡的雙目漸漸湧出了淚水。不久少女忽然用力咬住了嘴唇,跟著顫抖著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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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本帖最後由 孔靜 於 20-9-2008 04:39 編輯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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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#
 樓主| 發表於 19-9-2008 22:47:26 | 只看該作者
  華陀坐在乾燥的地面上,取出火刀與火石點著了火摺子。赤色的火光燃亮起來,映照著他身上縱橫交錯的血痕。

  莽密的野林中四周死寂無聲。華陀從行囊中取出了針線,把針尖對準身上創口旁邊的肌膚,跟著慢慢將針線穿透過肌肉之中。

  女孩跪在華陀身前數尺外,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縫合著傷口。點點血珠不時沿著華陀的臉頰流下來,滴落在他血跡斑斑的身體上面。

  女孩一直靜靜地跪著,上半身卻於不覺間微微前傾向華陀。不久野林中忽然吹起一陣晚風,女孩不禁打了個噴嚏。華陀立刻放下手中的針線,伸手便欲脫下身上的外衣,卻隨即發現自己上半身上根本就是赤裸著的。

  這時女孩的呼吸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。華陀立即站起跑到她的身子前。女孩突然忍不住張口嘔吐起來,華陀立刻被她吐得一身都是。

  華陀對身上的髒物並不理會,只拿出手帕為女孩抹去嘴邊的污物,同時伸手輕輕掃撫著她的背脊。火光下只見女孩的瞳仁顯得比先前更渙散,就連臉色亦已變得異常蒼白。

  華陀默默地凝視著女孩,忽然全身伏下來把鼻子湊到地面上四處嗅索。不久他便爬行至樹根旁的一株紅景天面前,把花瓣摘下來放到舌尖上嘗了嘗。

  女孩斜倚著樹幹微微喘息著,看著華陀將整株紅花摘下放到口中嚼碎,然後拿出來放進隨身攜帶著的水囊之中。華陀跟著又從腰間拔出了小刀,在一棵楓樹的樹幹上割開一道切口,抽取從內流出來的糖漿倒入水囊之中。

  這時女孩已忍不住咳嗽起來,華陀立刻快步走回到女孩的身旁,跟著伸手把水囊遞至她的面前。

  女孩抬頭望向華陀瘦削的臉龐;閃爍的火光將他的輪廓映照得份外深刻,使他的臉容大半被陰影籠罩著。女孩立即緊緊地閉上了眼睛,同時飛快地把小臉轉過了一旁。

  華陀靜靜地凝視著女孩的反應,待至女孩慢慢地再次睜開了眼睛。華陀忽然當著她面前把囊中的水喝了一口,他那人猿般的臉孔隨即誇張地縮了起來。

  女孩睜大了眼睛望著華陀,只見他又縮起了臉把囊中的水喝下第二口,直至他好像很艱澀地把水完全吞下去之後,他又把水囊遞至女孩的面前。女孩凝視著水囊良久,終於遲疑著對著它張開了嘴巴,華陀隨即緩緩將囊中的水餵入她的口中。

  冰涼的糖水沿著舌頭流進了喉頭,女孩立刻反應地縮起了小臉,卻幾乎立刻便又鬆弛下來。她忍不住用舌頭舐了舐嘴唇。這時華陀又已將水囊遞至女孩的嘴邊,女孩立即張開了嘴巴,讓華陀把糖水餵入她的口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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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本帖最後由 孔靜 於 20-9-2008 04:24 編輯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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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#
發表於 19-9-2008 23:32:45 | 只看該作者
樓主文筆實在太好了,
比這裹所有的人更好,
好像是和金庸等人可相比的人,
真的實在太好,
第三章完完全全像將我帶入想像中,
希望樓主這次不要放棄,
我可會支持你哦。

但明明說要將水交給少女,
哪為何無故少女喝的水變了糖水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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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#
 樓主| 發表於 20-9-2008 04:26:50 | 只看該作者
I apologize for the posting error

Quite frankly, posting in this forum is rather difficult

[ 本帖最後由 孔靜 於 20-9-2008 04:30 編輯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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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#
 樓主| 發表於 20-9-2008 04:27:28 | 只看該作者

  莽密漆黑的野林之中,中年的縣丞慢慢地爬行在地面上。四名士兵緊隨在他的身周,行動間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。

  一名禿頭的士兵忽然停下來,從地上一株紅景天上面摘下一片花瓣,放到舌尖上嘗了嘗後便將整株花朵摘下來。

  中年的縣丞轉過來看著他,忽然道:「你兒子的氣喘病近來怎樣?」

  禿頭的士兵賠笑道:「犬兒的病情已經比以前好多了,多謝大人關心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看著他手中的紅景天,微笑著道:「你這人還真是個孝父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又笑了笑,跟著把那株紅景天放進身上的行囊之中。這時叢林中不遠處忽地傳來一陣「劈啪」的聲響,眾士兵立即緊緊地伏在地面上。不久中年的縣丞慢慢從地上抬起頭來,看見一頭貓頭鷹正在展翅飛過明亮的圓月之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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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莽密漆黑的野林之外,乾瘦的士兵身子一直在顫抖著,雙手不時往自己身上摩擦取暖。

  年輕縣尉坐在一旁看著他,此時忽然道:「你好像很怕冷?」乾瘦的士兵苦笑著點了點頭。

  一名身形高大的士兵忽然從旁笑道:「這小子簡直就是個癆病鬼;他不但比女人還要怕冷,就連辣菜也只嘗了一口便受不了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苦笑道:「我只是不喜歡吃辣菜而已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道:「本來只是這樣也不打緊,可惜你卻連馬也騎不穩,剛才在朝陽村時你便有幾次差點被摔下馬來。這樣子看來你連女人也騎不了。」

  一名矮小的士兵忽然從旁冷笑道:「虧你這大塊頭還有面教人騎女人;兩晚前你在小桃子床上幹不了一柱香便完蛋了。你......」高大的士兵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,大聲道:「閉上你的狗嘴!」

  年輕的縣尉笑了笑,跟著走到乾瘦士兵身旁不及兩吋,道:「你好像是十二天前從太原被調派到這裡來的?」

  乾瘦的士兵又苦笑著道:「而且還是臨時才被調過來的。為了這件事我老婆還罵了我一頓,之後便一直不肯跟我說話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沉默了一會,忽然笑道:「我想她也是因為關心你才會生你的氣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也許如此。可是我好歹也是一家之主,而且還是那婆娘無理取鬧在先,我總不能厚著臉皮去先逗她說話吧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轉過了頭,良久之後緩緩道:「有時候能有個人在身邊罵罵你,其實也蠻不錯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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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就因為這份差事,我老婆便狠狠罵了我一頓。」禿頭的士兵在地上爬行著,苦笑道:「她說我此行去加害於一個小孩子,必會有損我們兒子的陰德。」

  他身旁的中年縣丞沉默不語,禿頭的士兵又嘆息道:「其實屬下也實在不明白,皇上幾已將大將軍的叛黨勢力盡數殲滅,現在又何必連他那只有九歲的女兒也不肯放過?」

  中年的縣丞忽然道:「梁冀既犯下連誅九族的死罪,他的女兒自然也不能免倖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道:「可是有罪的也只是梁冀而已,他的女兒卻可是無辜的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淡淡道:「安國定邦本來就必須有犧牲。你若是不願意傷害到無辜的話,那你便不該走來當兵。」他忽然冷笑一聲,又道:「那個梁冀把天下人害得家破人亡時,又有沒有想過那些人的妻子女兒也是無辜的?」

  禿頭的士兵不再作聲。中年的縣丞忽然長長嘆了口氣,緩緩道:「其實那女孩跟你和我也是一樣,都只是皇上用來鞏固自己地位的一隻棋子;分別就只在於殺人與被殺之間而已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忽然道:「也許到最後我們全部都是被殺的人,分別只在於時間上的差距而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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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他媽的死人猿,」矮小的士兵低聲咒罵:「害得老子今晚不但沒覺可睡,而且還特地老遠跑來餵飽一大堆蚊子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忍不住失笑道:「現在正值秋末,又哪來那麼多的蚊子?」

  年輕的縣尉從眼角瞟著矮小的士兵,淡淡道:「你好像對這份差事不大滿意?」

  矮小的士兵立刻臉色一變,隨即賠笑道:「屬下怎敢有這個意思?屬下只不過在奇怪,皇上為何要如此勞師動眾,去捉拿區區一個九歲的女娃兒而已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忽然道:「我看這未必真是皇上的旨意,說不定根本就是五常侍搞的鬼。」

  眾人隨即陷入一片沉默,一會兒後年輕的縣尉忽然嘆了口氣,道:「想不到梁冀專橫朝野整整十八年,最終居然會栽在五個閹人的手裡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微笑道:「就連吃飯時都可能會被魚骨哽死,何況是當上大將軍的這種地位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望著乾瘦的士兵,忽然道:「話說回來,那個具瑗居然一下子便能聚集到上千的兵衛,於一夜間圍剿梁冀的府第,這人還倒真了不起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想必是朝廷中仍然有人忠於漢室,於是便聯合起來為皇上捨命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睜大了眼睛,道:「縣尉大人,剛才您......」他的話聲忽然被一陣陣破風聲打斷。眾人立即抬頭張望,看見一頭貓頭鷹正在飛過漆黑的星空之下。

  年輕的縣尉忽然從地上站起身來,道:「現在二刻時份已過,是時候動身了。」

  眾士兵隨即一同站起身來。年輕的縣尉對著眼前的三人道:「現在我們開始分頭搜索,途中大家不妨揮刀劈開檔住去路的樹木,不用顧忌會讓華陀聽見。若被他們發現的話就算追趕不上,他們也會被預先埋伏在前頭的縣丞大人擒住。」

  矮小的士兵忍不住喃喃道:「說到底,到最後還是要讓縣丞大人那幫人領頭功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這時忽地轉身望著身後的一片叢林。年輕的縣尉道:「怎麼了?」

  高大的士兵喃喃道:「我剛才好像看見那裡有甚麼東西在動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會不會是這裡附近的野獸?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除了吃人的熊之外,這一帶的野獸相信都早已被盡數獵殺掉,否則朝陽村的村民也用不著人相食了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猶自望著叢林中的深處,年輕的縣尉又道:「這片野林的範圍頗為龐大,現在我們這邊卻只有四個人,所以我們必須要仔細搜索每一吋地方,以免讓華個帶著梁冀的女兒逃脫!」


        XX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XX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XX


  野林中傳來一陣聲「劈啪」的聲響。華陀朝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,看見一頭貓頭鷹已經降落在一棵楓樹上面,正在以一雙發亮的大眼睛凝視著他。

  女孩貓一樣的大眼睛忽地望向叢林中的一角,華陀隨即伸手悄悄握住了小刀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野林中漸漸傳來,華陀從眼角中瞟視著聲音的方向,不久黑暗中漸漸出現一條纖瘦的身影,正在顫巍巍地向著他們走近。

  華陀與女孩靜靜地看著,直至這條人影走近至他們身前。昏黃的火光下只見這人的眼睛黯淡無神,正是那名一直跟在獵人身後的少女。現在她手裡並沒有抱著那名嬰孩。

  華陀握刀的手慢慢地鬆開,不久少女的腳下突然一絆,身子亦隨即往前仆倒。華陀衝過去扶住了少女,少女雙手隨即緊緊抓住華陀的手臂,勉強支撐住自己身子的重量。

  少女的呼吸氣若遊絲。華陀伸手查探這少女頸上的脈搏,隨即往她身上數處穴道上輕輕按摩。不久少女的呼吸漸漸回復穩定,華陀取出身上的水囊遞至她的嘴邊。少女立即急切地抓住了水囊,嘴巴猛地吸吮囊中的糖水。

  本來一直靜靜地坐在一旁的女孩,此時小臉上忽然露出了不悅之色。

  少女慢慢地低下頭來,將水囊遞回至華陀面前。華陀接過水囊將拔塞輕輕蓋上,轉身將水囊掛回到腰帶上面。他的目光掃過一旁的女孩,只見她那雙大眼睛裡的瞳孔突然收縮起來。

  華陀的動作立刻一頓,右臂隨即本能地檔在自己身前。一下短促的聲音從華陀身上響起,他緩緩地低下頭來,看見一柄匕首已經插入自己的右臂裡面。而少女握刀的手卻因用力過度,已經從刀柄滑到刀鋒上面,滴滴鮮血正在從她緊握著的手心處滴下。

  一旁的女孩呼吸似已頓住,睜大了眼睛直直地望著華陀。

  少女緩緩地抬起頭來,看見華陀的頭正在低垂著,凝視著插在自己手臂裡的匕首。陣陣的鮮血沿著刀鋒上流下來,跟少女手心裡的鮮血融合在一起,然後從她手掌的邊緣滴落到地面上。

  少女顫抖著鬆開了刀柄,二人本來結合成一條的血流隨即分開。少女一步步的往後倒退,華陀忽然從鼻孔中長長地吐出口氣,隨即轉頭茫然望向一旁的叢林,卻又很快便乏力地垂下頭來。

  少女黯淡的雙目一直注視著華陀,不久她便發現這人猿般的男人忽已轉過頭來,一雙深陷的眼睛也正在凝視著自己。少女不由立刻頓住了腳步,全身僵持著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。

  華陀靜靜地凝視著少女一會兒,忽然往身旁的一塊大岩石處擺了擺手。少女的肩頭不禁一顫,良久之後終於顫慄著走到岩石旁坐下來。

  漆黑的夜空中明月高掛。少女忍不住抬起頭來,月光下只見華陀人猿般的黑暗身影,正在緩緩地向著自己迫近。少女立即反應地雙手緊抱著頭,同時轉過了身子縮成一團。不久她便感到手腕被一隻大而有力的手握住,然後從自己的身上被緩緩拉開。

  少女的身子立即捲縮得更緊,直至她感到一陣輕柔的觸感印壓著自己掌心。她偷偷地從眼角中往外窺看,只見華陀已經在她的身前坐下來,正在用一塊手帕拭抹著她手心上的鮮血。

  少女的臉上不禁一呆,只見華陀從岩石旁摘下一株蓍草上的嫩葉,放到嘴裡嚼碎後拿出來,輕輕地敷在她掌心上的傷口上面。

  少女本來緊張的身子漸漸鬆弛下來。這時華陀又從身上取出另一塊乾淨的手帕,開始為她包紮手心上的傷口。陣陣溫暖從華陀的掌心傳至少女的手背上,少女的臉頰忽然微微發紅,她的頭又漸漸地低垂下來。

  本來一直靜靜地坐在一旁的女孩,此時忽又低頭瞪視著少女。

  不久華陀為少女包紮好手上的傷口。就在華陀指尖離開少女手心的一刻,少女的雙眉立即低垂下來。她望著插在華陀手臂裡的匕首,只見鮮血幾乎已經染滿他的整條手臂。

  少女緩緩地抬起頭來,望著華陀人猿般的瘦削臉孔。不久少女黯淡的雙目漸漸睜大起來;在閃爍著的火光映照之下,她忽然發現華陀深藏於陰影之中的眼睛,竟然也顯得像枯木般黯然無神。

  少女痴痴地凝視著這雙眼睛,直至良久之後她的脖子突然一寒;她的目光不禁轉向華陀的身旁,隨即看見女孩那雙貓一樣的大眼睛,正在直勾勾地瞪視著自己。

  少女與女孩默默地互相凝望著,直至很久之後少女忽然轉過來對著華陀嫣然一笑,跟著站起朝著剛才來自的方向緩步離去。

  華陀靜靜地站起身來,目送著少女孤獨的身影消失於黑暗之中。一旁的女孩忍不住從眼角偷偷瞟著華陀,只見他的眼睛又似已深藏於那對黑洞之中。

  此時那頭貓頭鷹忽然從樹上飛了起來,展翅飛翔於明亮的圓月之下。


        XX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XX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XX


  丑時。華陀雙臂緊抱著女孩,狂奔於漆黑的野林之中。尖銳的破風聲急衝向華陀的後心;華陀立刻彎腰前傾,箭頭隨即貼著他的後腦擦過。

  年輕的縣尉放開弓弦,羽箭連珠射向華陀的背影。華陀側身避過擦身的羽箭,第二枝羽箭隨即射進他的右肩之中。他的手臂不禁一鬆,懷中的女孩隨即跌倒在地上。

  黑暗中傳來女孩一聲稚氣的呻吟,華陀急忙用左臂把她從地上抱起來。冰冷的小手立刻緊緊抓住華陀的手臂,他卻突然抱住女孩往地上一滾,避開劈向自己頭頸的鋼刀。

  中年的縣丞一擊不中,舉刀上前便要再度追擊。華陀抱著女孩正欲拔腿跑走,旁邊的草叢中卻突然撲出一名士兵,衝過去把華陀重重撞倒在地上,女孩再次從他的懷中跌了出來。

  華陀拇指往這名士兵的眼眶裡用力一按,這士兵立刻大叫著從他身上滾下來。華陀掙扎著從地上站起身來,只見中年的縣丞正在強行拉扯女孩的手臂。

  女孩極力地掙扎著反抗,她的衣袖隨即被撕裂掉在地上。中年的縣丞把她攔腰抱起來,隨即轉身拔腿快步跑走。

  華陀拔腿飛奔追趕上去,卻立即便又止住了腳步;他身前的草叢中已彈出了三名士兵,每人手裡的鋼刀皆已出鞘。

  華陀靜靜地凝望著這三人,不久他的目光忽地轉移至眼角之中,望向一陣陣從叢林中深處傳來的腳步聲。

  士兵們一步步向著華陀迫近。華陀突然彎腰拾起女孩掉在地上的衣袖,隨即轉身向著跟中年縣丞相反的方向跑走。


- 待續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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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#
 樓主| 發表於 20-9-2008 04:37:28 | 只看該作者
第四章 - 高山症 (中)




  中年的縣丞提著女孩的衣領,把她重重拋在地上面。

  女孩的臉頰被地上的沙石擦破,貓一樣的大眼睛隨即不禁微微發紅。她抬頭看著中年的縣丞,只見他正在一步步慢慢向著自己迫近。女孩立即手腳並用地不住倒退爬行。

  中年的縣丞靜靜地望著女孩,臉上的神情顯得異常平靜。當女孩退到一棵大樹之下,中年的縣丞慢慢蹲到她的身前,女孩立刻縮起了雙膝檔在身前。

  中年的縣丞凝望著她一會兒,忽然道:「我只想要妳明白一件事,」他的聲音同樣顯得十分平靜:「我並不恨妳。」

  女孩睜大了眼睛看著他。中年的縣丞又道:「我要傷害妳,只因為妳是梁冀的女兒。我恨的是妳爹,而妳卻是無辜的。」他在女孩的身前跪下來,把臉移近至女孩的臉前不及兩吋。女孩立即忍不住縮起了小臉。

  中年的縣丞注視著女孩的臉龐,道:「所以妳一定要相信,對於我即將對妳所做的事,我並不會感到絲毫的享受。」他重重地嘆了口氣,又道:「可是我一定要這樣做,否則我女兒便不能夠得到安息。」

  女孩顫抖著把小臉埋藏於膝蓋後面。中年的縣丞伸手強行托起她的下巴,嘆息著道:「其實妳跟我的女兒也是一樣,妳們都只是無辜的犧牲品。」他忽然用力將女孩推倒在地上,跟著騎到她的身上伸手拉扯她的衣服。女孩雙手急忙抓緊住衣襟,中年的縣丞立即一掌重重摑在女孩的臉上,女孩的小臉登時紅腫起來。

  這時中年的縣丞已乘機撕開女孩胸前的衣服,陣陣涼風吹過女孩赤裸的肌膚,她的全身隨即凸起了一粒粒麻點。

  中年的縣丞眼裡已經佈滿了紅絲。他忽然用力按住女孩平袒的胸膛,喘息著道:「看見了嗎?當日妳爹也是這樣騎在我女兒身上,他甚至還迫我坐在一旁看著......」他的話聲已漸漸帶著哭音,他的嘴角卻已經牽起,緩緩道:「現在妳爹想必也在下面看著妳吧?」

  女孩大聲哭叫起來。中年的縣丞立即又一巴掌摑在她的臉上,大吼道:「收聲!」女孩猶自不停哭叫著,中年的縣丞伸手重重按住她的嘴巴,另一隻手同時拔出腰間的匕首,將刀身平放在女孩的胸腹上面。感到冰涼的鋼刀貼在自己赤裸的肌膚上,女孩立刻止住了哭聲,她的瞳孔卻已在極度收縮。

  中年的縣丞凝神注視著女孩臉上的表情,緩緩道:「當日梁冀那狗賊對我說,這樣子能夠令女孩子的腿夾得更緊......」他用盡氣力控制住自己的聲線,喘息著道:「所以現在我要這樣子對待妳,妳也絕不能怪我。」

  女孩緊緊抓住按著自己胸膛上的手,卻完全移動不了他分毫。中年的縣丞緩緩舉起手中的匕首,將刀鋒對準女孩的腹部,道:「妳若是要恨的話,便該恨妳自己為什麼要被生在梁府。」

  女孩被捂住的嘴巴發出陣陣絕望的哼唔之聲,鋒利的匕首隨即插下,發出「噗」的一下短促的聲音。

  女孩的眼珠轉動至眼角之中,凝望著插在臉旁泥土上的刀鋒。中年縣丞沉重的身體隨即向前傾倒,重重地跌落在女孩的身上。


        XX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XX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XX


  乾瘦的士兵攔腰抱著女孩,狂奔於漆黑的叢林之中。

  看著地面不住於劇烈搖晃的視野中倒退,女孩目中的瞳孔漸漸渙散起來。她忽然忍不住又張口嘔吐起來,乾瘦的士兵立刻被她吐得一身都是。

  「媽的!」乾瘦的士兵大叫著,忍不住將女孩重重拋到地上面。女孩捲縮在潮濕的泥土上,不久她的肩膊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。

  乾瘦的士兵對她毫不理會,只一直低頭看著身上已被染污的衣服。不久他轉向伏在地上的女孩,狠狠道:「他媽的小賤人!」他大步走到女孩身前舉起手掌,女孩立即被嚇得雙手抱住了頭。

  這時叢林中忽聽見一人道:「你剛才本該殺了他的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動作立時僵住。他急忙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,不久黑暗之中漸漸出現一條孤獨的身影。

  乾瘦的士兵忍不住失聲道:「縣尉......大人?」

  這條人影走到他的身前,道:「答對了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顫聲道:「你......剛才你全都看見了?」

  年輕的縣尉點亮手中的火把,道:「我來的時候,你剛好正在夾著尾巴逃跑掉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默不作聲。年輕的縣尉嘆了口氣,道:「我實在不明白,你剛才為什麼只用刀鞘把他擊暈,而不是乾脆把他殺掉?」

  乾瘦的士兵依舊沉默,他的額上卻已冒出了冷汗。年輕的縣尉凝視著他臉上的表情,忽然道:「你從來沒有殺過人。」乾瘦的士兵臉上猛地繃緊。

  年輕的縣尉又嘆了口氣,道:「你果然不是從太原來的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臉色頓時一變,道:「大人......你這是甚麼意思?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你又何必繼續演戲下去?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我......屬下真的不明大人的意思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凝視著他一會兒,緩緩道:「你若是真的一直都住在北方的話,那你的身體又怎會如此不耐寒?何況北方人素來善於騎術,而你卻連馬都騎不穩,你又怎可能是從太原來的?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這個......屬下自小便已經體弱多病,所以才......」

  年輕的縣尉打斷他的話,道:「不久前我們談話的時候,我故意走近到你的身旁不及兩吋,你卻沒有顯得絲毫的不自在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忍不住道:「那又怎樣?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北方的人口遠不及南方般密集,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比較疏遠。可是那時候我站得離你這麼近,你卻顯得非常的習慣。」他直視著乾瘦的士兵,又道:「你雖然把我們北方的口音說得很好,可是我卻看得出,你其實是從南方一帶來的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沉默了一會,道:「屬下是不是真的來自北方,又對大人有甚麼打緊?」

  年輕的縣尉也沉默了一會,忽然改變話題:「我們不久前談話時,我提及過皇上派黃門令具瑗聚集士兵的事,你並不顯得感到絲毫意外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屬下為什麼要感到意外?」

  年輕的縣尉緩緩道:「因為這件事你本不該知道的。」他直視著乾瘦的士兵,沉聲道:「朝廷雖曾將皇上派五常侍圍剿梁冀的事公佈天下,但黃門令具瑗負責召集兵馬的這件事,朝廷卻尚未曾對外公開過,世人也只道是皇上一揮手便能聚集上千的義士。雒陽與黃河南下一帶相隔千里,你既然一直都身處於南方的話,又怎可能會知道這件事的內情?」

  乾瘦的士兵額上又冒出冷汗。年輕的縣尉又道:「能夠知道這麼多不為人知的內情,你背後定必有勢力龐大的人將情報告訴給你。這人說不定還參與過誅殺梁冀的事,所以才能夠知道這麼多。」他的手握住腰間的刀柄,沉聲道:「是甚麼人派你到這裡來的?你們究竟有甚麼目的?」

  乾瘦的士兵面色發白,道:「就算大人真的是這樣想,大人又能夠証明得了麼?」

 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:「我當然也沒有確實的証據。我最多只能夠在這裡殺了你,然後當作是殺錯了好人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顫聲道:「我若是忽然失蹤的話,兄弟們便一定會起疑的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我只需對他們說你被熊抓走了吃掉便行。從剛才一路上便到處都能見到熊留下來的足印,我這樣說他們也沒有理由會不相信。」

  乾瘦士兵臉上的冷汗流得更密。年輕的縣尉緩緩道:「你若是甚麼也不說的話,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無辜,我反正都會殺了你的。我殺人的時候絕不會只用刀鞘。」他頓了一頓,又道:「你若能將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訴我,我至少還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全身顫抖著,良久之後忽然平靜下來,道:「你果然不是個真正的官差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眼角一跳,隨即道:「你為什麼這樣說?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因為蒼天已死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臉色猛地一變。乾瘦的士兵凝視著他的表情,緩緩道:「你果然是烏托的人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沉默不語。乾瘦的士兵卻已鬆弛下來,道:「既然黃門令召集士兵這件事是個秘密,那麼你又怎會知道?這當然因為你跟我也是一樣,也是被別人派到這裡來當臥底的,所以才會知道這件事的內情。」他笑了笑,又道:「現在你雖然還未查出我是誰,我卻已經知道你是甚麼人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依舊直視著乾瘦的士兵,緩緩道:「你憑甚麼認為我是烏托的人?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兩個月前的一個晚上,雒陽城的官府曾於城外逮捕了兩名行蹤可疑的黑衣人。」年輕縣尉握刀的手又是一緊,乾瘦的士兵立即接著道:「你當然也已猜到我說的是誰,因為你本來一直都在等待他們的消息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沉默了一會,道:「他倆人現在是不是已經死了?」

  乾瘦的士兵搖頭道:「這二人被捕之後,單超大人便立即親自去拷問他們......」年輕的縣尉立刻失聲道:「五常侍中的單超?」

  乾瘦的士兵點頭道:「大家本來也感到奇怪,這二人只不過是雞零狗碎的盜賊而已,為什麼要勞動到當今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親自審問?」他從眼角瞟著身後的年輕縣尉,微笑著道:「後來我們才知道,這二人也是烏托派來潛入城中的細作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沉吟道:「『我們』......?是單超派你來的?」

  乾瘦的士兵又點了點頭,道:「單超大人對拷問的這一方面,好像有特別精采的技巧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又沉默不語。乾瘦的士兵又道:「可是那二人還真夠硬;單超大人修理了他們整整一個月,他們才肯說出自己是烏托的人,而且還是被派來追查梁冀女兒的下落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沉聲道:「你們還從他們身上問出甚麼?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那二人還告訴我們,他們本已查出那女娃兒已被一個叫華陀的醫師救走,而且還藏身於城外的一座棄廟之中。只可惜等到他們說出來的時候,這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。那個郎中早便已帶著那女娃兒逃離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可是你們想必也已推測得到,那個華陀應該會向西面的方向逃亡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所以單超大人才會派我快馬趕到這裡來;一來是要我確保梁冀的女兒會被生擒,並且將她交到單超大人的手裡;二來大人也要我設法找出烏托潛伏在這裡的人。」

  年輕縣尉目中的瞳孔收縮,道:「那二人將我的事情告訴了你們?」

  乾瘦的士兵微笑道:「他們的任務本是將消息轉告給潛伏在附近的你,只可惜就連他們也不確切地知道你的身份樣貌,只知道你是在這個縣當官差的,與及跟你聯絡時所預定的暗號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沉聲道:「『蒼天已死』。」乾瘦的士兵點頭道:「不過就算我們知道了也已沒用,因為那時距離你們預定聯絡的時期已經遲了整整一個月,你當然也已想到那二人很可能已落入別人手裡。就算我們再派人假裝烏托的人跟你聯絡,你也會懷疑到這可能是個陷阱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所以單超便將計就計,派你來這裡查出我真正的身份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所以你剛才這樣對我問話,便等於直接告訴我你是烏托的人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:「只可惜你已沒法活著回去告訴你的主子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低頭不語。年輕的縣尉忽然道:「單超為什麼會找上你的?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因為我碰巧是他的堂弟,而且一直都身處於江南,本不該被你輕易懷疑到我是他派來的。而我也剛巧需要錢急用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嘆了口氣,道:「你實在不該來的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我們也實在不該互相殘殺;我們的主子不但本便已經合作過,現在我們也有著相同的目標。我們聯手合作的話只會為相方帶來得益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凝視著他,道:「你知道得實在太多了,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會很短命的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不管怎樣,縣丞大人現在既然還沒有死,他便一定會回來算帳的。我們兄弟中卻沒一人會動手傷他一根毛髮,所以我們更應該互相幫助,聯手合力把他幹掉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冷笑道:「就算縣丞大人真的回來,他也只會找你算帳而已,跟我又有甚麼關係?」

  乾瘦的士兵淡淡道:「只要縣丞大人一回來,他便會殺掉梁冀的女兒報仇,那麼縣尉大人你也便無法回去向你的主子交待了。」他笑了笑,又道:「烏托的人當然也想要活捉梁冀的女兒,否則他們也不會派你來辦這件事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從眼角瞟視著他,道:「你究竟想怎樣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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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中年的縣丞緩緩從地上爬起身來,伸手摸了摸後腦上面的腫塊。

  叢林中四周一片漆黑。中年的縣丞在地上摸索著撿起了匕首,跟著慢慢站起身來,搖晃著走向漆黑的木林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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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-9-2008 04:41:27 | 只看該作者
  「我們先要預測縣丞大人會從那條路上趕回來,然後想法子引開眾兄弟,再從半路上擒殺縣丞大人。」乾瘦的士兵輕咬著拇指,沉吟道:「問題是我們應該怎樣引開所有的兄弟?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我可以要他們設下陷阱擒殺華陀,而我們則借故走開,去伏擊走回來的縣丞大人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忍不住道:「你認為那個華陀也會回來?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他一定會回來的,否則那晚他也用不著冒險把梁冀的女兒劫走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沉吟道:「這個華陀究竟是甚麼人?他為什麼也如此著緊梁冀的女兒?」

 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:「他也未必是安著甚麼好心,說不定也只是想要從她身上得到好處而已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點點頭,道:「現在我們要弄清楚,縣丞大人究竟會走哪條路回來?」

  年輕的縣尉輕咬食指的指節,道:「縣丞大人是個直接的人。直接的人做事通常都是用最簡單的方法,走的也都是最直接易行的路。」他望著乾瘦的士兵,又道:「我們應該先與眾兄弟在一處空地上生下柴火。當華陀與縣丞大人看見柴火升起的煙霧時,必然會走回來搶回梁冀的女兒。只要我們能找出從縣丞大人受襲處到眾兄弟處之間的最近路途,我們便能夠在那裡伏擊縣丞大人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點了點頭,隨即道:「至於那個華陀又該怎麼辦?」

  年輕的縣尉從眼角瞟視著地上的一株紅景天,緩緩道:「這個我早便已有應付的法子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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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禿頭的士兵望著女孩身上破爛的衣服,忽然緩步走到她的身前,從行囊中取出一件披風蓋在她的身上。

  女孩抬頭望向禿頭的士兵,只見他正在對自己微微地笑了笑。

  「現在縣丞大人的下落尚且不明,」年輕的縣尉對屬下的眾士兵道:「所以我會跟你們其中一人去把大人找回來,至於其餘的人便須留在這裡設下埋伏,以擒殺即將出現的華陀。」

  矮小的士兵忽然道:「大人是要我們六個人去對付一個華陀?」年輕的縣尉點了點頭。

  矮小的士兵忍不住道:「請恕屬下直言;那個華陀就算再厲害,也只不過是個區區行醫的而已,而且這一路上還被我們追趕得像是頭喪家之犬。縣尉大人又何必太過謹慎?」

 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:「那個華陀若是真的如此不濟,那我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捉住他?」

  矮小的士兵低下頭不再說話,年輕的縣尉又道:「當縣丞大人捉住梁冀女兒的時候,華陀並沒有衝動地立刻追趕,因為他明白到自己根本無法同時擊倒三名敵人,所以他才決定立即撤退。」他垂首環顧眼前的眾人,沉聲道:「如果他真的會再次回來的話,那麼他一定已經有必勝的把握,所以我們絕不能夠輕敵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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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寅時。高大的士兵與禿頭的士兵盤坐在地面上,呆呆地望著身前的一堆柴火。

  高大的士兵拾起地上的一條樹枝,撥弄著閃爍的柴火堆之中。禿頭的士兵環顧身周的一片空地,只見地面上到處都是一堆堆微微凸起的泥土。

  高大的士兵忽然道:「你在想甚麼?」

  禿頭的士兵苦笑道:「我在想,這山頭的野獸若不是早已被吃光的話,現在我們說不定能夠打幾條野味回來作宵夜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忽然笑了笑,道:「你若是真的這麼想吃野味的話,你現在就能夠找到一條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立刻問道:「在哪裡?」

  高大的士兵指著他道:「就在你的屁股下面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怔了怔,隨即又苦笑道:「你別來開我的玩笑了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道:「誰跟你來開玩笑了。你要的野味就埋在你坐著的地底下面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立即從地上彈起身來,望著剛才坐著的一處凸起的土地上面。高大的士兵隨即道:「很多野熊在吃飽了之後,都喜歡將吃剩的獵物埋藏到地底下面。現在正值氣候寒涼,埋在地下的肉也不會腐壞得像夏天般快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看著他,勉強笑道:「平時倒看不出,你居然也挺有學問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也笑了,道:「別看我現在這副模樣,我以前可是參加過茂才的察舉考試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忍不住道:「既然如此,你又怎會走來當兵的?」

  高大的士兵嘆息道:「我考了兩次都沒有被選中過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道:「你為什麼不去再試?」

  高大的士兵道:「因為我已經厭倦了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不再作聲。高大的士兵又在攪撥著柴火堆,緩緩道:「每當我夢見三十年後的自己時,我都會在問自己;我究竟還呆在這鬼地方幹什麼?」

  禿頭的士兵默默地看著他,良久後忽然道:「你實在應該去找個女人的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轉過來看著他,微笑道:「然後變得像你這樣,成為老婆兒子的奴隸?」

  二人默默地互相對望著,不久他們突然齊聲大笑起來,笑得幾乎連眼淚都擠了出來。

  就在二人笑得最大聲的時候,叢林中的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悽厲的呼喊聲。二人立刻朝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,只聽得這呼喊聲正在不斷地持續著,絲毫沒有歇止下來的意思。

  禿頭的士兵臉色一變道:「這好像是小陳的聲音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點了點頭,道:「他不是跟其餘的兄弟埋伏著的嗎?怎麼......」他的話還未說完,叢林中的深處又傳來另一陣慘叫聲。

  禿頭的士兵臉色又一變,道:「這次是小劉的聲音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又點了點頭。禿頭的士兵拾起身旁的佩刀便要站起身來,高大的士兵急忙拉著他道:「那個華陀是有意引開我們的,他說不定已經設下陷阱等著我們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望向慘叫聲的方向,急道:「可是小陳他們怎麼辦?」

  高大的士兵道:「華陀若是真的要殺他們的話,他們現在早就已死了。這些慘叫聲根本就是華陀用來引我們上釣的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大聲道:「可是......難道我們就這樣不管小陳小劉他們麼?」

  高大的士兵搖頭道:「現在我們走過去不但幫不了他們,而且還會正中華陀的詭計。可是現在華陀既然主動找上門來,他便遲早也要現身的。現在我們唯一的辦法是以逸待勞,待至擒獲華陀之後便立即救回小陳他們。」

  禿頭的士兵漸漸靜止下來,目光卻依然一直望著二人慘叫聲的方向。過不了多久他便又忽然再次站起身來,高大的士兵立即拉住他的手臂,卻隨即被他掙脫掉。

  高大的士兵看著禿頭的士兵跑進叢林之中,他的手隨即緩緩拾起放在身旁的佩刀,目光亦不住環顧身周漆黑的叢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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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禿頭的士兵狂奔於莽密的叢林之中,揮刀劈開擋在身前的樹枝。不久他突然停下腳步,睜大了眼睛看著黑暗中一條慘叫著的人影。

  禿頭的士兵點著身上的火摺子,一步步慢慢走近至身前的人影。在昏黃閃爍的火光之下,禿頭的士兵很快便看見一名雙手被反綁在樹幹上的士兵,雙腿伸得直直的坐在地上面。

  禿頭的士兵大聲道:「小劉!」這士兵的喊叫聲依舊持續不斷。禿頭的士兵把火摺子湊近至小劉身前,隨即便看見他被反綁著的一雙手鮮血淋漓,掌心已分別被一條尖木貫穿釘在樹幹上面。

  禿頭的士兵倒抽一口涼氣,隨即俯身把頭移近至小劉臉前不及兩吋,輕聲道:「小劉!是我,小劉!」小劉依然睜大著眼睛喊叫著。禿頭的士兵把小劉的頭輕輕摟在胸前,咬緊住牙關撫掃著他的頭後面。

  痛苦的喊叫聲被禿頭士兵的胸膛壓住,變成陣陣從喉頭間發出的哼唔之聲,使叢林深處中傳來的另一陣慘叫聲聽起來更加刺耳。

  禿頭的士兵轉頭望向這聲音的方向,又轉過來低頭望向懷中的小劉。他忽然用力咬了咬牙,跟著鬆開雙臂站起身來,轉身拔腿朝著聲音的方向跑走。

  小劉渙散的目光直直地望著前方,直至禿頭士兵的背影漸漸消失於黑暗的叢林之中。小劉突然放聲大喊:「不要......!別拋下我一個人......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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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寒冷的空氣中充斥著一片片慘號聲。高大的士兵直直地望著漆黑的叢林,手裡依然緊握著身旁的佩刀。

  叢林中忽然響起一陣「劈啪」的聲音,高大的士兵身子立刻跳了起來,手中鋼刀隨即「錚」的一聲拔出刀鞘。他喘息著凝望眼前的一片樹木,很快他便看見一頭體型龐大的貓頭鷹,正在降落到對面的一棵樹上面。

  高大的士兵鬆了口氣,身子虛脫般重重坐回到地上面。他忍不住伸手輕按自己的太陽穴,同時將佩刀放回到地面上,然後他的動作便突然間頓住。

  悽厲的慘叫聲不斷徊響於木林之間。高大的士兵全身僵持著,雙目直直地望著對面的貓頭鷹。不久他的眼珠艱澀地向下轉動,望向一柄抵住自己咽喉上的小刀;握刀的手大而薄。

  高大的士兵呼吸立刻止住。他的手悄悄伸向身旁的佩刀,架在喉頭上的刀鋒立即微微用力一按,他的動作隨即又再頓住。

  叢林中吹起了一陣晚風,風乾了高大士兵額角上的冷汗。他忽又看見另一隻手從旁繞過來,拿著一塊斷裂的衣袖擺在他的面前。

  高大的士兵吞了吞口水,顫聲道:「那女娃......梁冀的女兒不在這兒,我也不曉得她在何處。」冰涼的刀鋒再度往喉頭上輕輕一按,高大的士兵立刻大聲道:「縣尉大人正在帶著她走路,說要去找回失蹤的縣丞大人。」

  高大的士兵身後依舊一片死寂,很快他又忍不住道:「縣尉大人他......我記得他好像是朝著西北的方向走的。」他的呼吸亦逐漸急促起來,很快他便開始粗重地喘息著。

  晚風中的慘叫聲依舊在持續著。過了很久之後,拿著衣袖的一隻手開始慢慢從他面前移開,跟著抵在他喉頭上的刀鋒緩緩一轉,刀身平貼著他的脖子慢慢繞到頭頸後面。冰冷的刀尖隨即輕輕貼住高大士兵的脊椎頂部,他的脖子立刻起了一陣陣雞皮疙瘩。

  「大塊頭!你死到那裡去了?」禿頭士兵的呼喊聲忽然從叢林中傳出來,蓋過了持續著的慘號聲:「過來幫幫忙不會死吧!」

  高大的士兵默不作聲,只一直僵持著坐在原地上。過了很久之後禿頭的士兵從叢林中走了回來,走到高大的士兵身前數丈外便停了下來,凝望著他道:「你......你怎麼了?」

  高大的士兵睜眼瞪視著他。兩人默默地互相對望著,不久禿頭的士兵又舉步緩緩走過來,高大的士兵立刻大聲道:「別......別亂來!」

  禿頭的士兵凝望著他臉上的冷汗,道:「你在搞甚麼鬼?撞邪了嗎?」

  高大的士兵又大聲道:「不是叫你別過來嗎?死禿......」禿頭的士兵已搭住了他的肩頭。高大的士兵急忙將他的手撥開,隨即轉身回望自己的身後;呈現在眼前的盡是一片漆黑的叢林,絲毫不見半個人影。

  禿頭的士兵從眼角瞟視著他,道:「你不是喝醉了吧?」

  高大的士兵又轉過頭來看著他。不久禿頭士兵身後傳來一陣尖銳的鳴叫聲,二人立即隨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,只見那頭貓頭鷹靜靜地站在樹上面,一雙發亮的大眼睛正在凝視著二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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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-9-2008 04:43:25 | 只看該作者
  乾瘦的士兵看著被反綁在樹幹上的女孩,忍不住道:「這法子真的很嗎?」

  年輕的縣尉把一團粗布塞進女孩的嘴裡,道:「這裡附近只有這條路最平袒易行,他一定會走上這條路的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從眼角瞟視著女孩,只見她那雙貓一樣的眼睛睜得大大,正在直直地望著地上一頭母狼的屍體。月光下只見這條狼屍的大腿與腰胸已被撕開,露出裡面白森森的骨頭。

  淡淡的月光反映在母狼沒有生命的雙目中,看來就像是閃爍著的淚光。女孩目中瞳孔忽然收縮,凝視著一條斜掛於母狼破腹外的臍帶;本該連接著的胎兒卻早已不見,只剩下地上面一灘已經發黑的血跡,與一排排熊掌留下來的足印。

  這時年輕的縣尉已弄熄手上的火把,乾瘦的士兵隨即伏到地上的草叢堆後面。

  漆黑的叢林中回復了一片死寂。過了良久之後,乾瘦的士兵忽然轉頭望向身旁的年輕縣尉,悄聲道:「敢問大人,那個叫做華陀的醫生,究竟又是個甚麼人?」

  黑暗中依舊一片沉寂。乾瘦的士兵等了很久依舊得不到任何回答,於是便又低下頭伏到地面上。

  「他是個瘋子。」年輕縣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過來,乾瘦的士兵登時嚇了一跳。

  「那時候他還是個行軍中的醫師,」年輕縣尉的聲音又從身旁傳過來:「當時隊伍中的將軍在戰場上失去一臂,華陀於是便從敵人的屍身上砍下一條手臂,把它接駁到將軍斷臂的筋脈上面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忍不住道:「他真的能夠這樣做?」

  年輕的縣尉道:「雖然新的手臂只能令將軍回復五成機動力,但是他的確做到了。」他頓了一頓,又道:「可是不到兩日之後,那個將軍卻又自行把這條手臂砍下來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又忍不住道:「他為什麼要這樣做?」

  年輕的縣尉陰森森道:「據說每當晚上將軍睡著之後,這條手臂便動手想要勒死他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不由一怔,不久他忽然苦笑道:「看來這個華陀雖然醫術高明,卻實在不能算是個很可愛的人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:「幹醫生這一行的人,本來就不會很受人歡迎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是不是就像幹我們這行的人一樣?」

  黑暗中又沒有了年輕縣尉的聲音。不久他們身前數丈處忽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,正在漸漸向著這邊靠近。

  乾瘦的士兵立刻把頭伏得更低,右手同時悄悄拔出身上的佩刀。當腳步聲移近至二人身前不及三尺時,乾瘦的士兵猛地從地上彈起,一柄鋼刀立刻向他迎臉劈過來。乾瘦的士兵大驚不及細想,連忙舉刀擋住迎臉的刀鋒,同時猛地後退閃避。

  突擊的人不再追趕,只站在原地冷笑道:「你好大的膽子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勉強道:「縣丞......大人?」

  中年的縣丞冷冷道:「答對了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道:「你......你早就看出來了?」

  中年的縣丞道:「只有最沒有經驗的新手,才會在埋伏時忘記把出鞘的刀埋在泥土下面。」乾瘦的士兵不禁望向自己手上的鋼刀,只見刀身上正在反映著淡淡的月光。

  中年的縣丞緩緩道:「要殺人的時候不論犯下任何疏忽,都是不可原諒的罪過。」他忽然直視著乾瘦的士兵,沉聲道:「所以現在無論我要怎樣對付你,你也絕對沒有資格怨我。」

  乾瘦的士兵額角冒出冷汗。他忍不住從眼角瞟向身旁,只見草叢中隱約露出了一支箭頭,正在瞄準著中年縣丞的方向。乾瘦的士兵吞了吞口水,跟著嘴角忽然牽起,冷笑道:「你放心,我是不會怨恨你的,反正要死的人絕不會是我。」

  中年的縣丞也冷笑道:「難道你認為憑你便殺得了我?」

  乾瘦的士兵悠悠道:「我當然不是大人的對手,可是我卻肯定死的一定是你。」他的話剛說完,一枝鋒利的箭頭已從他的胸膛裡穿出來。

  乾瘦的士兵立刻睜大了眼睛,瞳孔卻已在同時急劇收縮。他低頭看了看胸膛上的箭頭,然後便顫巍巍地轉過身子回望;月光下年輕的縣尉已從草叢中站起身來,正在慢慢地將一枝弓箭裝在弓弦上。

  乾瘦的士兵眼睛死魚般凸了出來,直勾勾地瞪視著年輕的縣尉。年輕的縣尉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,乾瘦的士兵顫抖著開口正待說話,第二枝箭隨即射進了他的嘴巴裡面。

  中年的縣丞看著乾瘦的士兵慢慢倒下,忽然道:「其實你根本不必殺他滅口的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轉過來看著他。中年的縣丞又道:「即使他沒有告訴過我,我也早已看出你是別人派來的細作。」他直視著年輕的縣尉,沉聲道:「所以你剛才本不該殺了他的;你跟他聯手的話至少還有可能把我殺掉。而現在你卻已連一分機會也沒有。」

  年輕的縣尉忽然道:「我並不是因為你而殺他。」他的手又在緩緩地從箭囊中抽出另一枝箭。

  中年的縣丞注視著他的舉動,沉聲道:「難道你也認為憑自己便能殺得了我?」年輕的縣尉已在準備將箭放在弓弦上。中年的縣丞突然衝至他的身前近處,同時揮刀劈向他的頭頸。年輕的縣尉低頭閃避,隨即反手將弓箭插進中年縣丞的胸膛裡。

  中年縣丞的眼珠也像死魚般凸了出來。年輕的縣尉隨即從箭囊中抽出另一枝箭,用力把箭頭插進中年縣丞的頸部。

  中年縣丞的手一鬆,鋼刀「噹」的一聲跌落在地上,他的人也隨即倒下來。

  年輕的縣尉看著倒在血泊中的中年縣丞,緩緩道:「殺人的時候無論犯下任何疏忽,都是不可原諒的錯誤。」他緩緩拾起地上的鋼刀,把刀鋒對準了中年縣丞的頭頸旁,跟著他的動作便突然頓住。

  黑暗的叢林中依舊一片死寂。年輕的縣尉突然轉身狂奔,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到被綁在樹幹上的女孩身旁,隨即立刻把手裡的鋼刀架在她的脖子上。

  女孩蒼白的小臉上仍然毫無反應,貓一樣的大眼睛只直直地望著地上的母狼屍體。年輕縣尉的雙目定睛地凝望著漆黑的叢林深處,他挺立著的身形也就這樣一直地僵持著。

  那頭龐大的貓頭鷹依舊站在樹上面,靜靜地看著年輕的縣尉。良久之後年輕的縣尉慢慢地跪下身子,然後慢慢地解開反綁著女孩的繩索,手裡的鋼刀則一直架在她的脖子上面。

  女孩被鬆綁後依然坐在原地不動。年輕的縣尉揪住她的衣領後面,把她的身子從地上提了起來。年輕的縣尉挾持著女孩一步步向後倒退,緩緩地退入了漆黑的木林之中。

  微涼的晚風吹進死寂的叢林之中,良久之後華陀緩步從黑暗中走了出來。他走到中年的縣丞身旁停下來,然後低頭看著這名垂死的男人。

  中年縣丞的眼珠也已轉動過來,定睛地望著這名人猿般的男子。不久他忽然牽起了顫抖著的嘴角,悄聲道:「時間......」他目中的瞳仁突然間變得渙散,呼吸亦隨即停止下來。

  華陀緩緩於中年縣丞的身旁跪下來,跟著伸手為它輕輕蓋上了眼簾。慘藍色的月光從夜空中散落下來,映照著中年縣丞平靜的臉容上。

  華陀瘦削的臉容沒有任何表情。不久他的目光轉向一旁的母狼屍體,只見淡淡的月光反映於母狼空洞的眼睛裡,看來就像是閃爍著的淚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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