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負隅鬥法
在思玄宗大殿外面的半空中,在場修為最高的二人尚未動手,四目交投之下,目光已先是隔空過了一招。
哪怕離塵子體內術力所餘無幾、或者他一身沾染污泥的道袍看起來不堪入目,可是他那一雙炯炯有神的漆黑眼瞳於氣勢上依然是毫不退讓。在自己深知己方正處劣勢的情況下,他更清楚要令對方有所忌憚,恐怕就只有使自己看起來氣定神閒,不能顯露出半點緊張的神色。
眼看對方竟展現如此笑容,顯然絲毫不把思玄宗當作一回事,離塵子已暗暗盤算,要不就以宗內弟子組成的六合大陣擊退對方,使敵人見好便收;要不就必須支撐到掌門師兄入塵子回宗,那才有大聲說話的本錢。
那人的亮銀色的頭冠下,有著一頭烏黑的長髮、輪廓分明的臉容,本是一臉道貌岸然,可是看見他那漠視一切的眼神,卻令人打從心底裡厭惡於他的傲慢。
此刻,那人依然保持他囂張的笑容,答道:「對,我的目的只是入塵……他不現身,我便把思玄宗拆了!」
「拆了思玄宗?」
聽得此話,在場思玄宗弟子無不動容,同時開口便罵,此話實在欺人太甚。憑思玄宗數百年基業,豈容他說拆便拆?何況對方只孤身一人,看樣子也不像有人埋伏於宗外,即使有助力,他大可先斬後奏,破壞一番,絕不像現在一般,於半空中出口辱人。
殿內弟子議論不斷,離塵子卻是叫苦連天,心想自己與師兄修為所差頗遠,既然師兄說了這人是他大敵,那對方的實力無容置疑,現在人家來思玄宗砸場子了,師兄卻不在……
離塵子勉力保持雲淡風輕般的神態,沉聲道:「師兄想見你的話,他自會現身,如今他不想出來,那閣下是否應該擇日再來,而且考慮換個更體面的方法!」言下之意,自然是說對方無禮,冒犯思玄宗,我不計較就算了,你也應該識時務了吧?
無奈離塵子完全不知道師兄身在何處,卻又不敢說師兄不在,否則對方有恃無恐,思玄宗難免會有破損的危機。
「不想見我?」那人冷笑道:「他當然不想看到我……離塵子,你可有想過我是誰?」
離塵子心中一凜,心想:「他知道我的道號,也許師兄曾提及過我……不過,老子還真的不知道這人叫什麼名字……除非——」
剎那間心念電閃,對於之後的幾著有了打算之後,離塵子這才說道:「老子只知道師兄跟你勢不兩立!他不會見你,你請回罷!」
殿內眾弟子均不知道事情始末,只知離塵子是掌門的師弟,一早上外出之後,回來的時候便報告敵襲,於上空中那人的修為定然深不可測,看情況更是跟離塵子不相伯仲。
離塵子的兩名師弟,遠凡和思凡都已將一切安排妥當,依照命令要求弟子列陣,只待離塵子一聲令下,他們便會發動兩儀陣及三才陣用以迎敵。
那人哼了一聲,傲然道:「看來你們久居深山,於世事是不聞不問了……你只道入塵是當世十大高手之一,卻不知曉天下第一高手……」
聽到這裡,離塵子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,暗道:「媽的,要糟了……竟如老子所料!」
那人右手一揚,深黑色長袍下紅光一閃,一股懾人氣勁宛如利刃一樣直奔離塵子而去,「吾名冷潯子,修道界賜號——」話未說完,他的身影已一下子拔高數十尺,紅色光芒驟然大放,一柄紅得快要淌出血來的弧形大刀閃現於冷潯子的右手。
與此同時,尖銳的破風之聲剛過,那股出鞘的氣勁已到了離塵子的身前!
面對眨眼間便呼嘯而來的刀氣,離塵子卻是早有準備,雙眼一瞇,彷彿已經預演過的動作一樣,他只把頭往左微微一側,已消去刀氣大部份的勢頭,雙手依然負於背後,沒有任何想要抵擋的意思。
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,離塵子毫髮未傷,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,靜立於空中。
「縹‧緲‧刀……」這時,冷潯子才剛剛把三個字逐一說完,迅疾驚人若電閃雷嗚般的交接,竟不過是如此短促的時間!
冷潯子隨風飄揚的黑髮下,一雙傲氣迫人的眸子緊緊盯著離塵子,亦要避得對方仰頭而視。
「縹緲刀……」稍一動念,散去剛才凝聚於身前的氣牆後,離塵子暗付:「居然是他,這真的是乖乖不得了……」
一直以來,世間都有十大高手一說,可是十大高手之中的排名卻不是恆定,只是概括十個修為驚人的修士,唯獨榜上名列前茅的三人,是公認能夠齊名的三位最強者——包括離塵子的師兄,入塵子;凡界修武的奇人,濮陽;以及眼前這一位人如其號、刀若其名的冷潯子!
縹緲一詞指冷潯子居無定所,而且多數人只聽聞他的消息,卻無人得見其貌,造成了離塵子只知有這麼一號人物,卻不知道眼前的便是名震天下的縹緲刀!
冷潯子的刀法路子詭異,招式使將出來勁道虛無縹緲,每一刀所蘊藏的氣勁均是若有若無,專修虛實變換,切換之間瞬息萬變,故此速度亦當屬一流,任何高手稍有不慎,便會落入誘敵的圈套,慘敗收場。
一聽得對方自認是縹緲刀,離塵子便是一陣頭皮發麻。
有鎖魂鏢確認身份,是師兄的大敵,加之對方膽敢挑戰思玄宗,當世唯有與入塵子齊名的縹緲刀。而另一高手,濮陽,是一個修武者,絕不可能懂得修道界的術法,所以眼前的敵人無疑是縹緲刀本人。
幸好離塵子已假設對方是縹緲刀,預料到對方最有可能出手的勢道,極妙地避過一招表情上沒有顯得十分震驚。而且此時知曉對方身份,他再無顧慮,當前要務便是以六合大陣與之一耗!只要入塵子歸來,那便萬事大吉。不過,入塵子離山已有一段日子,什麼時候回來還是未知之數,離塵子只盼師兄以神妙的術法得知宗內有事,能夠及時趕到。
修道界中,術法分三大級別,最常見的是奇術,代表超越凡界的奇妙術法;再進一步名為靈術,意指修士已擁有調動天地靈氣的能力;靈術之上是仙術,只有修為極高的修士才能習得一招半式,只能肯定十大高手各人最少懂得一招仙術。
剛才冷潯子單是以術法使大刀出鞘,刀氣已達奇術級的巔峰,遇到修為不高的普通修士,隨便一刀便可取其性命。
今天早上,金頂蟾蜍於佔據地利的情況下,在蟲魔沼用奇術與離塵子周旋,便已迫得離塵子使出靈術對付,還消耗了不少術力。如今冷潯子一出手便是奇術巔峰,接下來只會有更強大的術法,搞不好對方嫌麻煩,連仙術都使出來了,那思玄宗是注定倒霉了。
「拚了……」離塵子心中嘆息,口上卻對冷潯子說道:「老子再問一遍,你是來尋人的,還是來砸場子的!」既然知道對方不懷好意,語氣上已經不容他再作忍讓,要知道一場惡戰正如箭在弦,一觸即發……
冷潯子哈哈一笑,說道:「我不知道入塵他是不敢出來,抑或根本不在這裡!如果他不敢出來,我就打到他出來為止——」
冷潯子頓了一頓,但離塵子也沒有再發話的意思,只是負於背後的雙手暗中作出指示,要所有人準備迎接這場前所未有的大戰。
接著,冷潯子冷冷的道:「若然不在……而思玄宗沒了他就不行,那就不如拆了罷!」
「混帳!」
此話一出,登時令思玄宗上下皆怒。
於思玄宗殿外,敢大言不慚地侮辱宗門,如果說眾弟子都能忍得住,那自是假的。
如今大殿之上,已佈滿了最基本的奇術級陣法,兩儀陣,以及屬奇術級巔峰的三才陣。所有人都知道這一仗必須要打,在受到敵人刺激之後,戰意升騰,整個大殿中的弟子及思玄宗長老也都有了心理準備,一時之間氣勢攀升,強大的氣牆無形中已經護住了思玄宗大殿。
離塵子見對方連成名兵器都拿出來了,自己不足五成的術力無論如何是不足以應戰的,甚至抵擋一下也是要元氣大傷。左右取捨,他果斷犧牲了自身的氣勢,緩緩降落到離地三尺處,把自己的氣牆跟大殿的連繫起來,無形中指揮著眾弟子。
「入塵,你不出來,若迫得我毀了思玄宗,那時別要後悔!」
冷潯子高呼一聲後,蓄勢良久的他瞬即如大鵬下撲,左掌護身,握刀的右手則灌注更多的術力,借著下墜的勢頭,霎時之間氣勢暴漲,滔天紅光若泰山壓頂,俯衝而下。
「兩儀掠陣,以三才陣為眼!」離塵子身後的弟子迅速交替位置,精英弟子及長老佈成的三才陣位居中心,其他弟子在陣眼周圍支援。
冷潯子右手中的弧形大刀聲勢浩蕩,雷厲風行般的一刀劈下,內蘊的術力更如江河之水般滾滾奔騰,一往無前的勁道傾瀉而出!
離塵子雙手一舞,袍袖疾卷,帶動身後陣法,「取義天地人,精氣神,地氣之陣!」
話音剛落,狂暴的術力若巨龍披身,在離塵子的上方形成一個氣旋般的術法,術力流轉,立時便碰上了冷潯子的一刀!
「砰!」
冷潯子以靈術輔助刀勢,一招「斷嶽刀」在紅光中劈落,砍在離塵子借助陣法施展的靈術「氣禦天門」上,紅光變淡,兩大靈術碰撞,同時爆發出一陣勁風,哪怕身處陣法之內,思玄宗弟子都被迫得退了半步。
冷潯子見狀哼了一聲,「倒是有兩下子……卻不知道還能撐多久!」
一句說完,借著尚未消退的刀勢,冷潯子在空中翻身,身子一卷,第二刀便接著劈去,觀其勢度,無疑又是一記「斷嶽刀」。
看著眼前暴閃的紅光,離塵子卻撤去了「氣禦天門」的氣旋,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單獨應付。
冷潯子也許不知,可是思玄宗長老、遠凡和思凡看見離塵子在背後做出手勢,顯然是要他們轉換成六合大陣。
兩儀陣和三才陣合起來使用,術法級別本已貼近靈術,現在使用六合大陣這個真正踏入靈術級別、而且偏向攻擊類的陣法,顯然想以一擊奏效。
思玄宗畢竟是多年屹立不搖的天下第一宗,即使如何不滯,也不至於被冷潯子獨力擊潰,離塵子要佈六合大陣,自然是要讓對方知難而退了。
可惜六合大陣雖然有著強橫的攻擊力,佈陣時間卻是一個缺點,要讓思玄宗弟子在大殿上來回走動,何處為中心、誰人輔助,都需要時間!
離塵子要以自己的實力擋下第二擊,那麼他必定會耗掉所餘不多的術力,所以他只有一次機會,這一擊之後,六合大陣將會成為生死關鍵。
催命符似的血紅光芒迫來,猛烈的刀氣在呼嘯著,冷潯子自信的目光鎖定了離塵子,他深信這一刀即使被擋下了,也能令離塵子失去行動能力,那時對方氣勢急墜,自然能迫得入塵子現身。
離塵子探手入懷,一握便是三張符紙,在短暫的時間內,他完成了唸咒,並用兩指夾住三張正在化成白霧的符紙,迎向冷潯子這第二次砍出的「斷嶽刀」。
「唰唰唰!」
三道形成劍狀的白霧接連射出,急若流星趕月,直取強大的刀氣中心,其勢頭端的是銳利無匹!
離塵子看似耍帥的姿勢殊不容易,右手負後,左手成劍指對抗冷潯子志在必得的一刀,兩股氣流極力相抗,術力瘋狂地湧出,道袍被迫得貼住身軀,腳踏劍靈,白髮飄逸,一幕使得眾人驚嘆不已的畫面就這樣展現於眼前。
單手以劍指與勢如破竹的大刀抗衡,彷彿朦朧迷霧裡的鮮艷紅蓮隨風擺動,白霧中的赤紅光芒竟顯得如此絢麗,有如七月流火般,灼熱的火紅色漸漸被白濛濛的霧氣包圍——兩人此番交手已將近最後一刻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