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場 再見辛牽櫻
夜帝對於十五年前在五峰山所發生的事全然明白,當時的特務界面臨一場大危機,全憑朱糧的聰慧在最後關頭結果了兇徒,亦將《潛龍野望》燒去,這才救獲整個特務界。
聽得辛牽櫻侃侃道來,夜帝雖是清楚明白,可是他記憶之中仍然想不起朱糧這個人,直到此時仍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朱糧。
辛牽櫻看到一臉無奈的夜帝,知他記不起自己的身世,說道:「如今仍未記起自己的身份也不打緊,只要知道你就是朱糧便好了。」
夜帝嘆了口氣,望向地上小草,道:「『記不起定有記不起的原因,只要時間到了,自然會記起來。』有一位姑娘曾經這樣向我說。」
辛牽櫻愕然,隨即點頭道︰「只要這麼想就對了。」
地上小草隨風擺動,不管是在疾勁的北風中還是在和暖的南風裡,它依然逆來順受,故而不屈不折,風吹又生。
夜帝彷彿從中看出一個道理,儘管自己失卻記憶,我依然是我、仍舊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,好比疾風下的小草,只要明白此間道理,一切並不可怕。
夜帝本就聰穎過人,想通此節後不由會心一笑,隨口說道︰「不管我是否朱糧,只要活在當下,知道自己是夜帝,那就夠了。」
辛牽櫻聞言一驚,只道夜帝不願再記起舊事,如此一來豈不將自己也給忘了?
即使夜帝不願意記起往事,辛牽櫻亦不希望他放棄從前的事,激動的說︰「你可以大方的忘卻過去,忘卻自己是朱糧的事實,但你可曾想過小櫻的感受?可曾想過曲阜黑幫眾人的感受?你為了自己的快活而將我們推入絕望,難道你不覺得自私麼?」
說著說著,熱淚盈眶,待得把話說完,匆忙轉身拭淚。
夜帝看在眼裡,只感心頭一顫,遂要好言安慰,不料身後樹梢抖動,隨著落葉飄散,一人自樹上仆倒下來。
乍眼看來,但見那人身穿一襲黑衣,並無束縛的長髮在空中亂晃,鮮血自她口中激噴而去,目光死死的盯向樹梢。
看到這裡,夜帝來不及呼救已挺身而上,輕巧的接下那名重傷之人,這時又聽得鐵器落地之聲,抬頭望來,只見白翎槍平躺地上。
原來夜帝懷中的不是別人,卻是呂零兒。
還未張口詢問,呂零兒立時掙脫夜帝的懷抱,翻身抄起白翎槍,大步一踏,展開輕身功夫躍上樹梢。
夜帝記得自己是悄悄的離開許昌城,不明呂零兒為何出現在這裡,更甚的是此刻似乎遇上了極厲害的對手。
欲要往上窺看敵人,辛牽櫻往他肩上一搭,輕聲在耳邊說道︰「快逃,這個敵人著實厲害,我們不能硬碰的。」
拉著夜帝的衣袖,快步走到坐騎前,催促他上馬遠走。
正當此時,一股巨風湧至,雙馬頓時人立而起,前腿猛然亂踢,長嘶怪叫,竟是驚嚇過甚之象。
隨著巨風波動,樹梢屈折而下,沙葉紛飛,辛牽櫻、夜帝連忙舉袖遮掩口鼻,心房怦然跳動,暗暗心驚︰「未見其人,已知其能,來者不善,善者不來。看來對方有備而來,今天難逃一劫了。」
驀地傳來一聲巨響,又聽得呂零兒慘然嚎叫,夜帝回過頭來張望,立時雙膝發軟,坐倒地上。
呂零兒此刻躺在夜帝前方的不遠處,整個背脊入土三寸有餘,口中鮮血長流,一襲黑衣幾乎染成丹紅。
辛牽櫻見夜帝坐倒地上,知敵人不易對付,連忙催促夜帝跨上馬背,說道︰「對方凶狠難纏,我們決難存活下去,如今只有寄望你逃出五峰山,從長計議再來為我們報仇。」
夜帝心中雪亮,深知辛牽櫻定是為了讓自己存活,不惜以死阻礙敵人前進,從長計議再來報仇云云實屬不著邊際的話,試問連敵人的影兒都沒瞧見,何以尋仇?
再者呂零兒身受重傷,吐血不止,而且百駭俱斷,若不照料難以存活下去,想也不想便道︰「生便生,死便死。」
辛牽櫻輕嘆一聲,悄悄跟在夜帝身後,來到呂零兒身前,悠悠抬天往枝椏間望去。
一人懸浮半空,雙手緊湊在胸前,冷眼目視地上呂零兒,始終一言不發,待看到夜帝出現,辛牽櫻往自己盯來時,不由慢慢降到地上。
正待那人立在辛牽櫻面前,這才清楚瞧見對方的容貌——兩條蛾眉放置在圓臉上,目光煞氣逼人,與一身墨黑羽衣配得絕妙。
她盯著夜帝,不禁露出笑意,呂零兒斜眼看到這幕,忍住自身疼痛,放聲說道︰「呂零兒的命就在這裡,要殺便殺,這二人是無辜的,別要動他們一根毛髮。」
她這番話牽動了氣機,話語剛結,一大口溫血又吐出來了。
那人冷冷笑道︰「妳都成了這個模樣,還管得我麼?」
辛牽櫻隨即嘿嘿笑道︰「當真笑話,呂家妹子武學造詣不過小成,小櫻輕輕一動指頭便可將她點到,妳也敢向小櫻挑戰麼?」
那人回眸一瞪辛牽櫻,說道︰「妳不通武藝也敢在此誇言,難道不怕死麼?」
辛牽櫻回道︰「生死自有天命,又何來怕與不怕?只是小櫻從沒見過如妳這般畏首畏尾的人罷了。」
那人不怒反笑,笑了一陣,說道︰「既然妳要求死,我哪有不成全之理?為免你們在閻王面前道不出我的名字,現在便將名字告知你們,聽好了,我叫作翠月。」
聽得對方的名字,頓時顯得一片沉默,老實說,翠月這個名字與她的身份格格不入。
翠月環視眾人,最後定睛在呂零兒臉上,喃喃說道︰「妳早就該死在靈山之上,可恨當時任務纏身,沒空將妳擊殺,如今機會來了,哪有放過的機會?」
忽然仰天高聲叫道︰「星月錫杖。」
一杆五尺來長的烏鐵錫杖輕巧落到翠月手中,她舉起星月錫杖,以生有利刃的一邊指向他們,長長的利刃閃著光芒,彷彿述說翠月心中所想。
一聲猛喝,不待眾人反應,星月錫杖便往夜帝刺擊過來。
呂零兒見狀大急,欲要推開夜帝,但這刻有心無力,只得眼睜睜看著星月鍚杖一分一分的推送過來。
想不到該如何救出夜帝,只見辛牽櫻投身迎向星月錫杖,利刃穿過她的胸腹,在背脊透出,鮮血流淌下來,眾人無不訝然。
翠月抽回兵刃,辛牽櫻不支倒地,落在夜帝身前,他呆愣之下不由自主的扶起她,凝視她的臉面。
辛牽櫻伸手撫向夜帝的臉頰,說道︰「多年來的思念……終於感動……感動上天,讓小櫻找回你了……可惜小櫻要先走一步了……」
夜帝默然瞧著辛牽櫻,心中對她既是陌生又是熟悉,聽得這番話只感心頭一陣淒楚,欲哭無淚,想大喊一聲︰「不要!」
但話到喉間卻似是哽住了,怎也喊不出來,只能瞧著她雙目閤上,口中鮮血緩緩溢出,身體隨著她一起冷下來了。
翠月沒有停下殺戮的打算,再次提起星月鍚杖,往夜帝刺來。
呂零兒眼淚汪汪的盯著夜帝,不斷叫他逃走,但後者聽而不聞,原來早已迷失自我了。
星月錫杖來到夜帝項前一尺處,呂零兒再不喊叫,聚集體內餘下的力氣,喊出最後一聲夜帝,這便昏倒過去。
夜帝猛然一醒,雙手急速連轉數遍,手指或直或曲,結起了手印,喊了一聲︰「離火,焰煉,火壁洪爐!」
自夜帝坐著之地起始,火焰從八方蔓延出去,火勢逐漸猛烈,成了一道道的火柱,將夜帝、辛牽櫻、呂零兒所在之地結成八卦,往外盡是烈焰,且有擴大之象。
翠月一不留神著了夜帝的道兒,半身燒焦,只得暫且撤退。
強敵退去,夜帝再也無法堅持下去,兩眼一翻已然昏倒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