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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落西山,都已是幾個小時前的事了。幾個小時,始終沒有人去把電燈開了。比起昏黃的燈光,眼前那寂靜的黑,反而教人安寧。如月和映雪彼此偎倚著,獵食動物的視覺,讓如月得以看清傢俱的輪廓。
厚重的木門呀然而開,雄偉的身姿映入雙眸,門外是刺眼的光芒,刀如月不禁瞇起了兩目。刀無名步入房間,巨大的身影散發著懾人氣勢。排除了弟妹兩人,刀無名成為本家唯一的決策者。這男人是沒有『我』的存,他就是本家。他的存在即是刀家的意志﹗
如月不自覺地站了起來。她擋在映雪身前,雙眸閃過一抹寒光,空氣亦為之凝結。這不可能是九歲小孩的雙瞬,因為這雙眼眸預視到『死』。甚麼是死?死是一去不返?死是她們父母所經歷過的事。
殺死她倆父母的,正是眼前這個男人。
刀無名膝下無兒,只好讓無己的女兒入繼大統。為了『那儀式』,繼續人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。
藉著祖先立下的『契約』,夜、刀兩家得以共存。互利的前提,正是共存。何謂之「利」?以他們而言,利益即力量。當『記憶』喪失,契約便失去效力。舉行儀式乃是重申契約之法。那儀式正是為了重現契約被創造出來。
這也是如月和映雪的存在意義。
不知不覺,無名又邁進了一步。他來到這裡,是為了確認父親的身份。以他的方式來理解,就是確定父親的權力。「叫父親吧。」刀無名不屑地道。連威逼的價值都沒有,是他對如月兩姊妹的評價。
「呸﹗」
這就是如月的回答。最短促,也最有力的回應,道出多少憎惡、仇恨。
巨掌橫掃,虎虎生風。痛覺撕扯著神經,弱小的身體脫線風箏般飛了出去。鋼鐵的質感,暴虐的巨力。剎那之間,這些感覺深深地烙在腦海,成為了記憶。刀如月蹣跚的站了起來,不皺一下眉頭。只見她一臉青腫,小嘴掛了血絲,這無疑是小孩的極限了。
刀無名不發一語,一把抓住了映雪,連摑三掌。如月眼睜睜的看著,她還太弱小,她別無選擇。映雪墜地,臉頰貼著地面,血和淚形成了小小的池塘。太過強烈的痛苦,反而讓其他的感覺都麻痺了。她根本發不出正常的哭聲。
「想保護她的話,就放棄抵抗的念頭吧。」
說罷,刀無名離開了房間。
如月扶起了映雪,讓她坐上了椅子。正要前去關門,妹妹卻從後抱住了她。映雪牢牢地抱著,不准如月踏出半歲,溫熱的淚沾濕了髮絲。
可惡﹗怎麼視線突然模糊了起來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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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I
好不容易忘了楊曉文的事,卻來了個討厭十倍的混蛋。父系都是華裔,這傢伙卻有著一個日本名字——廣野秀夫。廣野這姓氏是皇民化時代取的,他的祖父骨子裡是個日本人,戰爭結束後一直留在日本。
我對這人的家族史沒有興趣。
他的出現,表示我姑姑就在附近。雖然萬分不願,還是免不了要套他的話。
「映雪,你先退開一下。」所謂『退開』,就是由我中斷與映雪的聯繫。不出所料,映雪拒絕了我的提議。「姊姊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?」一人控制身體,便得與另一人分享外界資訊。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。
還真是彆扭。
這樣一來,我也只能由得她了。
「不愧是靈脈匯聚之地,不會法術的你也被吸引到這裡來了。」廣野揹了個長長的盒子,我肯定裡面不是大提琴、結他,或者甚麼樂器。裡面是刀,這男人的愛刀。把傢伙帶到公眾地方,卻一臉理直氣壯,大膽的作風很合這個人的格調。
「廢話少說,我姑姑就在附近了吧?」
「時下的年輕人就不會平和地說話嗎?」廣野秀夫道。與我相差還不到十年,年輕人這三個字是他用的嗎?
「妳猜得沒錯,」他淡淡的道,「無月的確來了這裡。」
「哦?」
這男人大概有什麼要說了吧。讓他說個夠就好了,我省得追問下去。「夜家的人連連在鎮上出沒呢。我覺得,妳好應該幫她一下。」廣野道。事實上,夜家是衝著我而來的。然而,我並無義務告訴他這項情報。
「是姑姑叫妳來的嗎?」刀如月問道。
廣野秀夫搖了搖頭。搖頭就是他的答案。真是個愚蠢的男人,這樣姑姑會不高興的。
「別忘了無月幫過妳們。回到她身邊吧。」廣野秀夫何時學會這種道德說教的?真是煩人之極﹗我反問他道︰「那你先告訴我,姑姑來到這裡的目的。」
「無月的計劃,從不許他人知曉。」
也這就是說,對話要結束了吧?以惡毒的言語作結,這種事是還是由我來做吧。映雪是做不來的了。
「很抱歉,義犬報恩並不是我倆的做法。」
只見廣野秀夫臉有難色。察看他扭曲的臉孔,我不由得冷笑一聲。這男人再強,也僅是刀無月的走狗而已。我跨出腳步,正欲離去,臉上是勝利者的自信。
冷澈的目光射透刀如月的身體,眼神鋒利如刀,焦點落在我的背後。我轉身望去,名為夜軍翔的男人佇立在馬路的彼端。原為刀家庶子的他,入贅夜家,維持了兩家之間的契約。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,萬惡的『戰爭』尚未爆發,我父母也未與刀無名反目。
夜軍翔二話不說,逕自衝了過來,人在路上,身子騰空,手裡聚氣成刀。只見紫黑刀刃瞬間暴長,直向廣野攻去。廣野秀夫腳步一錯,閃過一刀。夜軍翔雙足著地,石板道上已多了一道長長的坑道。將近兩公尺的斬痕,決不可能是刀劍造成的。
「刀家的武學加上夜家的魔法嗎?不錯,不錯。」廣野秀夫笑道。他真的笑了。就這點來說,我跟他倒有點相似。
夜軍翔望了望青空,頭上一片無邊無際的蔚藍,清晨的氣溫沒有很熱,十分適合退休人士出來運動。「改期再戰吧。」說著,腳步不停,人已漸漸遠去。 |